“先生!”虽已隐隐猜到,但听他亲口承认,仍是让我又惊又痛,再也无法保持声音稳定。
先生回过头,神色却无什么变化,反而微微一笑道,“陛下看重玄瑾,爱屋及乌,关心他的家人,臣很理解。不过,这件事闹得很大,若无有力的证据,实在不好翻案,否则,朝议难平倒在其次,若激起民怨,就不好办了。”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话,竟从先生口中说出?……一时间,我竟不知如何反应,只一动不动,呆呆望着他。
先生不再看我,垂下眼,也是一言不发。
好一会儿,我才恍然惊觉,轻笑道,“那,如果玄瑾说出慕容澹的下落,所谓能拿来翻案的有力证据,自然就有了?”
先生抬起头,又是微微一笑。
往常总是让我心中一暖的清雅微笑,如今,却像钢针一样,刺得我心中猛地一痛,痛到头脑晕眩,有些不该说的话,到底脱口而出,“这算什么?绑架勒赎?用三百多条无辜性命要挟?先生,所有人都可以这么做,可是你,你,怎么能这么做?先生……”我顿了一下,目光灼灼凝望着他。
先生终于不再笑了,转过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心中仍是激愤难平,咄咄逼人道,“把和州数万死难百姓当成对付政敌的筹码?……先生,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你能做出来的!……我不敢相信,做出这种事的人,和当初淳淳善诱,教我君子之道的人,竟会是同一个?……先生,你这么做,对得起和州数万冤魂吗!你就是这么给他们一个公道的?”
我最后一句说完,先生像被猛地抽了一鞭,全身一颤,骤然抬头,脸色苍白如纸,眼中一片痛愧茫然……
我还从未在他眼中见过这么清晰的情绪,一下子怔住了,随之,心中激愤渐退,却慢慢涌起了一阵凄凉与疲惫,再也说不下去了。
而先生,就那样望着我,好一会儿,眼神才渐渐平静下来,最后,他垂下眼帘,低低道,“我知道,这是错的……可是,有些事,即使,是错的,不该做,不愿做,却不得不做……对不起,陛下……这件事,臣别无选择。”
随着他干涩平板的声音,我的心,一点一点变凉……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不得不做……
那么,不得不做的事,今天,是对付独孤家,下次,又会是什么?会不会,有一天,不得不对付的人,变成我?
会吗,先生?会吗?你可会,放弃我?就像,上一次…
想到这儿,我心口猛地一窒,再不敢想下去了。
就在这时,先生躬身道,“陛下可还有事吩咐?如若无事,可否容臣告退,阁中尚有数桩急务未曾处理。”
我恍恍惚惚应了一声,“好……”
于是,先生真的躬身施礼,转头离开了。
我想叫住他,声音却卡在喉中,发不出来,只好眼睁睁看着他,渐渐远去……
先生,你知道吗?虽然我很糟糕,但在我心中,仍是有一块地方,圣洁得让我不愿碰触,仍是有一个人,完美得让我甘心膜拜……
先生,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一点一点,把我心目中,这份圣洁和完美,逐渐摧毁……先生……
82。诬陷
大街上,行人寥寥,四周门户紧闭,十分安静,真如夜晚一般,如果不是明晃晃的毒日头还挂在天上。
多久了?从和先生分手?怎么这太阳依旧如此明亮,高高在上?
太阳啊,太阳,你每日看人间多少悲欢,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我抬头望天,轻轻一笑。再低下头,眼中却仍残留着无数日影,只是失了温暖,变成了一个个惨白的光点。阳光也是如此,烤在身上,如火一般,烤得人全身汗湿,可是,侵入心中的时候,已经失却所有光热,所以,那里才会依然幽暗森凉……
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我恍恍惚惚游荡在街市上,又开始问自己这个问题。
然后,不自觉想起了刚刚安信的话,“怎么办?查,叫人查到底!既是诬陷,总有蛛丝马迹,我就不信查不出来!”
我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我说,“那怎么可以,若真查到先生,那要如何收场?而且,就算查不到先生,这样一来,我们也是摆明了和太后对上了。”
“你怕什么,她是太后,你还是皇帝呢!全力一搏,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这样下去,处处被动,反而更糟。”
“我和太后斗?我怎么斗得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