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披枷带锁,十分狼狈,只是毕竟是重犯,没有吩咐,无人给他用刑,倒是没受什么伤。只见他呆呆跪在地上,有些失魂落魄,全不见初时洒脱狡黠的模样。
我看了他半晌,仍是有些无法相信……就是他,昨夜射出了那样致命的一针。终于,我低声道,“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做,我自认现在看人的本事不错,这个人,虽不是好人,却也不应是奸细之流,怎么会……
他仿佛骤然惊醒,身体一震,猛然抬头看向我,眼中慢慢浮上了愧疚之色。忽然他低下头,颤声道,“对不起,陛下,我有负圣恩。陛下对我很好,可我却,我却……陛下要怎么处置我都好,只求不要牵连岳家……”说着,已经叩下头去。
我注视着他,却不开口。他等不到我的回答,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了我。大概见我一脸冷肃,他身体一颤,脸上现出惊惧之色,慢慢转为乞怜,身体轻颤,眼圈也渐渐红了。
我轻叹一声,终于点了点头。他这才松了口气,身子一软,跪坐到了地上。若是昨夜,我定然不会答应,此刻先生有救,我冷静许多,更加之心中柔软,所以才不愿再多牵连,而且也算是为先生积德吧。
而岳纹见我答应,神情已经平静下来,仿佛根本不关心行刺皇帝他自己的下场又会如何。只见他略微出了一会儿神,才又道,“他们要对陛下不利,因为知道陛下喜欢小绮,以为陛下会带她走,所以给她下了蛊毒,想控制她,让她行刺陛下。没想到陛下没带她,却要带我走,所以我回家那天,他们让父亲给了我毒药毒针,要我听他们的指挥,暗害陛下,说等陛下……他们就可以给小绮解毒。”
我呆了一下,这才道,“岳家不要你了,朕对你不错,你却为了岳家人要置朕于死地,你……”
他双唇轻抖,跪伏于地道,“对不起陛下,我不能看着小绮死。辜负了陛下,百死莫赎,陛下要怎么惩罚我,我都心甘情愿。只是,我临死有一个请求,陛下喜欢小绮,能不能想办法为她解去蛊毒?”说到这里,他已是泪如雨下,一双眼却满怀希翼地望向了我。
我没有回答,却反问道,“他们没让你给朕下毒?你的机会很多,何必用那么直接的蠢法子?”
他呆了一下,低了头,轻声道,“给了,我,我……下不去手,陛下对我很好,我,我实在……于是我对他们说陛下防备得严,每日服侍前都有人搜身,毒药根本带不进去,无法得手,后来他们实在催得紧,那是最后一天,我无奈才……若陛下那夜不死,小绮必死。”说到最后,已是语无伦次,声音哽咽不清。
我听了长叹一声道,“你起来吧……”低头看看先生,轻声道,“只要他没事,只要他没事……一切都好说……”
此后几天,为处理善后之事,船驾暂时停驻在当地。同时一批批医生药物,流水价地被送上了我的船,只是却都没什么显著的效果。然后,忽然有一天,有人来报,说是名医许檀求见。
我不由大喜……这可真是天助我也!许檀是素和的义兄,有医仙之称,只是行踪飘忽,难以寻觅。若有他在,何愁先生的毒不解?
谁知我见了许檀才知道,哪儿有什么天助?原来一切皆有因果,许檀并不是碰巧来到这里。
那天他一见我,我还未及说话,他已然撩衣襟跪在了我的面前。上次见他,他总是一脸淡淡倦倦,仿佛万事不萦于心,此时眼神之中却带了一丝凄惶。
我呆了一下,挥手赶开了下人。
他立时叩下头去,我要扶他起来,他却一动不动,跪伏在地上,低声道,“求陛下饶荆萝一命!”
我呆了半晌,方才迟疑地试探道,“她是……你妻子?”
他没说话,身子却伏得更低了。
我不由叹了口气……原来是真的……记得上次他进京就是来找他妻子,一提到他妻子,就是一脸愁容……果然,有这么一个老婆,的确是挺愁人的。
我缓缓坐到桌边,半晌才道,“按理说,你是素和的义兄,既有所命,朕自不应推拒。只是你也知道,众目睽睽,刺王杀驾,这样的大罪,即使是朕,也不好为她开脱。”
他的身体一颤,没说话,缓缓抬头看向我,清俊的脸上有不安,但又多了几分探究。
我不动声色,静静看着他。
终于,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骤然垂眼,重又伏下身,额头轻轻触地,再不动了。
我这才道,“你这样的一身医术,没于民间,太可惜了,太医院医正之位还空着,跟朕回京如何?”
他仿佛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干脆地道,“是,臣遵旨!”
我这才一笑道,“太好了……至于现在么,先帮朕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