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他说,“那边的茹姑娘,求您无论如何也要过去一趟。”
“茹姐姐?”我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王皇后不行了?”
“对,就是前皇后王氏。”
我半晌没说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消息,怪不得安信不告诉我,他一直在等这天吧,不过……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陛下您……”
“……”
要不要去呢,如果去了,必然又会大大得罪了安信,可是,茹姐姐……
“陛下?”
“……朕会去,”先去了再说吧,没准儿已经晚了呢,或是,也不需要我做什么呢,虽然也知道这不可能,否则茹姐姐也不会费这么大劲儿来找我了。
茹姐姐……安信……
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让小礼子先离开,我才叫人进来服侍。
换了身衣服,问了他们才知道安信不在,去办我午膳交待的事了,我这才想起来,他应该是在霞云阁吧,我松了口气。然后,想起我的西域美人,现在应该叫纪炎了,心里不觉有点堵。甩甩头,现在不想他,还有事儿等着呢。
我说要去后园,等到了御花园,又说要自己清清静静地逛逛,不用人跟了,这是常有的事儿,小福子嘟囔了一句“这不合规矩”,也没再说什么,就带着一帮宫女太监等在了园门口。
进了园子,我装模作样地迈着四方步,时而抬眼看看,时而低头瞧瞧,一幅赏花观景的样子,等拐过几个弯,估摸小福子他们看不到了,就几步钻进一条小径,分花拂柳,急急往西北边奔去。
这条小径果然还在,这是一些粗使宫人,因为经常来往于前面后妃居所和后面洗浣杂役之处而踏开的。当时和母亲住在冷宫,常常从这条路偷跑进御花园玩,真是再熟不过,闭着眼睛都能走。
那时候,我是小孩儿,又是爬墙钻洞的好手,溜出防卫并不森严的冷宫不难,偶尔被看守的侍卫太监看到了,他们也不大管,只要宫禁前回来就行。毕竟,我只是个孩子,又能跑到哪儿去,何况,我不是犯错的后妃,而是当今天子的亲生骨肉,指不定什么时候皇帝想起我,又让我出去了,犯不着这会儿得罪了我——事实证明,他们的想法很正确。有一次,我无意中发现了这条路,从此,御花园中的花鸟鱼虫可就倒了霉,我几乎天天来这里攀花折草,钓鱼捉鸟。
御花园的鸟和鱼都笨死了,见人不躲,还往上凑,大概让人喂惯了,可惜遇上我,没得到吃的,反喂了我。我还记得,湖中的锦鲤最好钓,味道也佳,肥美多汁,妈妈最喜欢拿来炖汤。而湖畔芦苇中的鸳鸯,肉质滑嫩,吃着比鸡鸭还好,只是逮的时候要小心,容易掉到湖里,虽然近岸的湖水都不深,不过会弄上一身泥,回去要挨骂。
自从我找到这条路,我和母亲的饭桌上就重新见到了肉。不过,鸟啊鱼啊少得多了,就会惹得看园子的老太监注意,不能常捉。所以,我最常干的还是,摧花折草。春天的柳芽裹上面炸,清香又爽口;刚长出来的蔷薇枝,剥下皮来凉拌了,味苦回甘,也很不错;牡丹的花瓣肥厚,洗干净可以沾酱吃;还有一种芍药,块根烤起来的味道,比甘薯还香甜……最妙的是,园子里养了许多仙鹤梅花鹿之类,常常会弄坏花草,有它们为我顶缸,就不用担心被发现了。
就因为这样,我对御花园中的一草一木都充满了深厚的感情,现在最爱来的也是这里。只不过,落下了一个小毛病,一进园门,就开始唾液分泌,胃肠蠕动加剧,想吃饭了,还好,目前这还是个秘密,连安信也不知道。
我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就到了墙边,这处院墙有道缺口,很容易就能翻过去,小试一下身手,不错,还没荒废。
出了御花园,路上就越来越荒凉了。皇宫真的很大,谁会知道在前方辉煌奢华的朝堂、诸大殿和东西二宫后面,还藏着这样阴暗鄙陋的所在呢。一墙之隔,里面繁花似锦,外面野草满径。
不过,仔细看去,路边的荒草中,也有点点小花在风中舞蹈。是啊,生命是顽强的,即使最卑微的生命,即使被遗忘,依然在蓬蓬勃勃地绽放着属于自己的美丽。
我深吸一口气,肺腑立时充溢了野草的清香,抬头向前方望去,不远处一座破旧的院落,门上的牌匾歪歪斜斜,上面三个褪色的大字。
清心斋,很好听的名字吧,其实,这就是俗称的,冷宫。
人生真是奇妙啊,当初离开这里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有一天,会以这样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回到这里。
9。故人
“干什么的,”走到门口,不意外地被人挡住了去路,我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一块御医监的腰牌,亮了出去,如果可以,我并不想暴露身份,能把事情安安静静解决最好,太后和安信那儿都少了麻烦。
不料,还未等我开口,挡我的人却惊呼道,“陛下?!”
然后,一眨眼,人已经跪在地上了,“臣不知陛下驾临,多有冒犯,罪该万死。”
我愣了,原来我这张脸这么好认啊,竟被人一下就叫破了。低头一看,我不禁低呼出来,“李叔叔,原来是你。”
脚下那人本已抬起了头,闻言,急忙又叩下首去,连呼,“臣不敢当,臣不敢当,陛下折杀小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