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的鲜血和屈辱,屈膝侍贼。做不到背负着至亲兄弟的血海深仇,去谈什么理想抱负。做不到恬颜苟活当着异族之奴,却毫无愧色地说自己是为了天下苍生……我做不到……谢曦,可以死,不会降。”说完他转过了头,再不看我。
随着他的话,我只觉从指尖到胸口,一点一点凉了下去,紧绷着的身体也慢慢软了。我缓缓靠上背后的软枕,怔怔望着他,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直到他说完转头,我才骤然回神,又看了他片刻,突然一笑道,“好,谢盟主有骨气,朕也不再废话,朕只再问你一句……那孩子在哪儿?”
他闻言霍然抬头,眼神炯炯地看向了我。
我此刻心意已定,目光不闪不避,直直与他对视,一字字地道,“那孩子,是梁哀帝的后人吧?他此刻在哪儿?告诉朕,朕答应你,不杀他……”
他眼中惊诧一闪而过,还有一丝哀伤,不过随即就恢复了平静,只见他轻轻一笑道,“陛下,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我抿了抿唇,声音更冷,简单地道,“那孩子在哪儿?”
他眼中却越加平静,笑看着我,淡淡道,“你觉得我会说吗?”
我眯起眼睛,沉沉道,“谢盟主,你该知道,朕对他的下落势在必得。朕有的是时间能陪你慢慢耗,有的是法子能让你开口,所以,朕劝你还是早点说出来,省得白吃苦头。”
这一次,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就闭上眼,连瞧也不瞧我了。
我皱紧了眉,正待再说,只听窗外扑啦啦振翅之声,然后,一只白色的鸽子飞了进来。
玄瑾从谢曦醒来就没说过话,只是静静坐在我身边,面无表情,望着窗外,这时终于神情一变,起身走过去,抓起了鸽子,从它脚上解下一小卷薄绢,展开看了看,转头道,“陛下,和州那边已然得手,乱民首领伏诛,城门已开,官军正在入城。”
我还不曾说话,地上的谢曦却猛然转回头,看向了那张纸,眼中的平静终于出现了裂痕,低声道,“你们知道,和州……”
我立时接道,“和州之乱,昊天盟居功至伟,朕怎会不知?你们要借此调开鲜卑大营和江南水军的人马,朕就成全你们,否则又怎能引得你们倾巢而出,给朕一举歼灭的机会?……话说回来,谢盟主,朕很佩服你,整个汉营,竟让你说反了七成之众,亏得朕准备充分,要不还真不一定能控制得了局面。何况还有薛显的水军,船虽不多,却是勇猛善战……噢,对了,思帝残部一直是大燕的隐患,谢谢你帮朕把他们弄回来,送到了朕的手上。”
他呆呆看着我,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一丝鲜血从嘴角缓缓地溢了出来,只听他喃喃自语道,“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我还以为,是我们行事不密……”
我立时转开了眼,半晌,轻声道,“没错,从一开始,就是陷阱。朕到江南,本就不是为了游山玩水……”然后再也说不下去,一时间屋中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偶尔听到他压抑着的低低的咳嗽声。
165。完胜(中)
不知何时,屋内残烛燃尽,而天上月已偏西,东窗之外只余远处那几片忽明忽暗的残焰送来了一点微弱的光芒,本来宽敞华丽的大厅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华彩尽褪,只觉幽旷森寂,却又有清冷的夜风不时悄然而入,更添凄清。就在这时,玄瑛来了,终于打破了这一室沉寂。
他是通禀而入,进门见到一片黑沉沉,不觉怔了一下,然后随手一挥,墙上之前被浇灭的十几支蜡烛顿时燃起,屋内一下亮了起来。他这才回手关门,对我俯身下拜。
只见他也是一身黑衣,只是明显做工精良,暗花织锦流云滚边,华而不俗,倒是颇衬他的雪肤银发,可惜此刻却已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了下面血肉模糊的伤口。他的一头长发也不曾束起,只随便扎在身后,显得有些零乱。
此刻,我早已起身迎了过去,扶起他,笑问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他勉强笑了笑,站起了身,抬眼却看到地上的谢曦,怔了一下,随即回神,脸上带着几分忐忑道,“臣没事……陛下……臣有负皇命,没能全歼叛党,今日叛党一百四十三人,歼六十二人,俘七十一人,还有,还有……”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还有十个呢?”
他小小声道,“跑了……”
我转眼看向地上的他,悠悠道,“拼上自己的性命把敌人引开,让别人可以借机突围,谢盟主果然大仁大义。”
他却根本不曾看我,双手紧紧抓住腕间的镣铐,手背上的青筋都蹦了出来,脸上肌肉也绷得紧紧的,牙关死死咬着,仿佛压抑着什么,可是那双波涛翻涌的眸子却将主人竭力掩饰的伤痛明明白白暴露了出来……痛吗?应该吧?……轻飘飘一句话,六十二个,生死与共的兄弟……
我骤地收回思绪,转过眼,对玄瑛笑道,“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做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继续追捕就是。至于被俘的,都是昊天盟的骨干,先严加看守,再行审讯……这次总体说来,干得不错……唔,看来,你那个代教主的代字,可以去掉了。”
玄瑛刚刚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转眼又换上了惊喜之色,立时伏身下拜,叩头谢恩。
我拉起他,抚慰勉励一番,转头又赞玄瑾对和州之事处理得分寸得当,时机恰到好处。
在我说话之时,玄瑛目光晶亮,笑意遮也遮不住,玄瑾却是神色淡淡,不发一言,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在那之后,参与此役的大小官员一一前来复旨,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着,十分顺利。最后来的是这次负责伏击汉营叛军的裨将赵佐,负责围剿薛显水军的统领范梓,还有指挥全局的都统李徽。据这三人所言,两处战事均是我方全胜,叛乱汉营一万四千余人,死六千余,余者全部被俘,叛军十三艘大小舰船全被击沉,俘四百七十八人。
我闻言,沉默了好久,忽道,“这么多俘虏?如果看守不严……江南如今可再经不起任何变数了。”
赵佐和范梓还未反应,李徽却已立时改口道,“臣的消息有误,其实是叛匪冥顽不灵,誓死不降,最后全部战死。”另两个人一怔,随即脸色一白,这才明白过来。两人都是脸显惊恐,对望一眼,然后转向我,仿佛还要再说些什么。
我却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范梓犹豫一下,虽然面带不忍,最终却还是一躬身,退了下去。赵佐却怔怔站了一会儿,忽然扑通一声跪下道,“可是陛下,他们,他们明明已经降了,我们不能……”
我还未答话,李徽已大喝一声道,“还不下去!这里岂是你废话的地方!”
赵佐呆了一下,涨红了脸,终于愤愤起身,又看我一眼,见我没理他,他这才跺着脚嘿了一声,返身疾步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