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犹豫豫地又看了他一眼。这人也正好看过来,一双眼瞳黑幽幽的。乍一看空无一物。再看时,又觉得他的眼睛里满是意味不明的东西,像是在自顾自地琢磨心事,又像是带着一点挖苦的心思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周围的人。
有那么一点点让人不太舒服的审视的感觉。我忽然就有点疑惑:这样的人,会随随便便地跟人搭讪?会主动热心地让别人搭自己的车?
怎么看这两个人也不像是新时代的活雷锋啊。
“明天晚上有时间吗?”林露露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淡漠的气息,笑容可掬地发出了邀请:“一起吃顿便饭吧。”
我在心底里撇了撇嘴。暗自琢磨过会儿可得找个机会提醒提醒露露姐,人家肯屈尊捎带你们回来就不错了,看他们这派头,跟他们太客气的话,说不定人家反而会以为咱们是怀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存心巴结呢。
年轻的女士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过头征求似地望向那男人。
那男人的视线轻飘飘地在我脸上打了一个转,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那神态就好像要找什么东西却没有找到似的。然后若无其事地冲着林露露笑了笑:“这怎么好意思。”
这句话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这么痛快地答应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林露露却显得十分高兴:“夜翎喜欢吃什么?”
我偷瞟一眼殷皓,这个平时总是人来疯的男人,不知为什么竟然皱着眉头一副魂游天外的架势。直到我偷偷踹了他一脚,才满心不痛快地转过头瞪了我一眼。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个叫夜鲨的男人双手插在长裤的口袋里,正懒洋洋地朝我们这边张望。
我忽然觉得他的神态有那么一点点类似深海——初次见面的时候,深海也是这么一副狙击手上战场的架势。
唯一的区别就是深海的态度更直白一些。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夜鲨和夜翎也只是他们的名字。
和深海一样,他们也没有姓。
邻居
拉开窗,大风卷着沙粒顿时扑了我满脸。一道闪电倏地划开远处的天空,又飞快地缩回了层层翻卷的阴云之中。
空气中已经夹杂了潮湿的腥气。风声飒飒。
我靠着窗台,眯起眼睛望着远处一片幽黑的暗海,心里暗暗地盘算着这场暴雨会持续多久。今晚肯定是走不了了,有殷皓和林露露在,他们不会让我半夜三更地往外跑。明天如果还是这样的天气,我一样走不了。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干吗走得这么急?”林露露看着满床的衣服,满脸都是不解的神色:“就算你担心阿姨他们,也不必非要赶这一两天啊。”
是不必要。本来赶回家去看看老妈就是我临时想出来的一个借口。
“我才刚来,你就要跑……”林露露歪着头看我,神色中颇多疑惑:“茉茉,我觉得你有事瞒着我。”
我斜了她一眼,这人没事儿感觉那么灵敏干吗?
“真有事吧?”林露露一边动手替我把撒了满床的衣服裤子叠起来收进皮箱里,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阿皓说了,叔叔阿姨的事儿让你少管。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呗。”
一道电光闪过,将楼下的小路上匆匆跑过来的一把雨伞和伞下的两个人影映照得清清楚楚。我“唰”地一声拉上了窗帘。耳边传来林露露微带迟疑的声音:“到底怎么了?茉茉?是不是……跟你的好朋友有关?”
“为什么这么问?”我的气息有点不稳。
林露露瞥了我一眼,垂下眼睑继续替我叠衣服:“这里就你们俩。还能跟谁有关?”
楼下响起大门开合的声音,随即楼梯上传来习芸的脚步声。
林露露低声笑道:“那就是了?”
“不是的。”我摇摇头:“你猜错了。”
林露露不以为然地瞥了我一眼,显然不怎么相信。
我并不想让她误会习芸。事实上,我的决定跟习芸也确实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这事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
何况,我也不想说。
“茉茉?睡了么?”轻快的脚步声停在门外,随即房门上被人轻轻叩了两叩。不等我说一句“请进”,习芸便笑嘻嘻地推门进来了。一进门看见林露露坐在床上,习芸不由得愣了一下:“林姐?你怎么来了?”
林露露把手里的衣服扔进皮箱,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我不能来?”
“不是……”习芸大概也没料到林露露会用这么奇怪的腔调跟她说话,愣了一下才笑着说:“没想到嘛。这么大的雨,没想到你们会今天过来。”她看了看我的皮箱,有点惊讶地反问我:“你这是干嘛?”
我坐回床边,在习芸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掐了一把林露露。林露露白了我一眼,倒也再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