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结束,楚黛跟着阿娘和顾叔出来,走到庭院中,被树下一袭僧袍的先帝唤住。
“帝师留步。”
三人站定,楚黛疑惑,顾怀诚神情坦荡从容,唯有孟沅身子一僵,闭了闭眼。
“可否容贫僧与沅姐姐说几句话?”先帝语气温和,比他做皇帝时更平易近人些。
“好。”顾怀诚颔首,目光落在爱妻孟沅面上,眼神温柔,“若阿沅同意的话。”
孟沅不觉得自己同先帝有什么好说的,可她怕先帝不顾场合,让小辈们瞧出端倪。
先帝望向孟沅,依然温和含笑:“沅姐姐。”
楚黛瞧着,那眼神同顾叔看阿娘的眼神,有相似之处。
细细辨之,又只是寻常。
“走吧。”孟沅应。
夜里风凉,赏景亭中更冷,孟沅没捧手炉,脸和手都冻得发红。
此处地势略高,轻易会被人看在眼中,令先帝不敢造次,孟沅才能泰然处之,又不必担心说的话被人听见。
先帝侧身替她挡住些许寒风,张张嘴,想说句关心的话,却怕她觉得越礼,更戒备,离他更远。
他能见到她的机会,已经那么少。
自得到她婚事那一刻起,便有个疑问如鲠在喉,嵌在他多年执念之上。
“沅姐姐,你嫁与顾怀诚,是因为喜欢,还是为了让我死心?”宋云玓盯着孟沅,不错过她脸上、眼中任何波动。
孟沅紧攥锦帕,目光落在华灯点缀的宫苑中,那抹辨不清的轩朗身影上:“鉴云大师乃方外之人,不解红尘俗世也是情理之中,孟沅嫁给谁,只会有一个缘由。”
“我心悦他。”
“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知……”宋云玓白色发白,急切的语气带一腔孤勇。
“大师慎言!”孟沅出声打断。
别过脸望向他时,眼中只有怕平静的生活再被打乱的恐慌。
宋云玓拨动腕间未送出的手串,一粒一粒,力道大得能听见珠子摩擦的响声。
天际诡云遮月,宋云玓眼中一片阴翳。
须臾,又恢复平和。
“不过是送小辈一条手串,也不可以吗?”
孟沅迎上他视线,摇头,眼中没有丝毫动摇。
“我知道了。”宋云玓隐忍着,哑着嗓音开口,“当年之事……”
他话没说完,孟沅已迈开步子,快步与他擦肩而过,语气决然:“宋云玓,求你别再打扰我。”
他降罪己诏,自请退位,入皇觉寺为楚铎英魂祝祷超度,她仍不肯原谅他。
阿娘回来时,情绪不太对,楚黛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一路忍着。
直到出了宫门,登上回帝师府的马车,楚黛才挽着孟沅手臂,倚在她肩头,亲昵开口:“阿娘,先帝找您何事?”
孟沅望一眼对首的顾怀诚,对上他安抚的眼神,她内心渐渐安定。
“为你爹爹的事。”孟沅说出早想好的借口。
难怪阿娘情绪不好,楚黛默然一瞬。
当着顾叔,她原不该提爹爹的,可楚黛太想爹爹了,心中一直有遗憾,忍不住问:“是不是找到爹爹尸首了?”
孟沅摇头。
楚黛情绪低落下来,爹爹只她一位血脉,她却连身后事也未能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