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手却在这时候抬了起来,小幅度地摇了摇。虽然摇动很慢,却是一个否定的标志。
“您不同意?”齐凯泽皱起眉。明明是已经说好的事,为什么形势变了?
“不是不同意,戚洲那孩子泄露机密已经是事实,审问可以,但要等到他身体完全恢复,不急在一时。”老人说,“我听说他伤得非常严重?”
完全出乎意料,如果暂时不能审问,那整个局就等于白做了。可齐凯泽的反应非常平淡,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是,脊椎骨骨折,断成了好几块,已经换上了金属脊椎。那就按照您的吩咐办吧,等他完全恢复我再提审。”
“手术是陈妙西给他做的?”老人又问。
“是的,陈家父女……他们的手艺一直很精湛。”齐凯泽说,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杨屿,“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我先下去了。”
“下去吧。”老人指了指门,意思是让他先离开。齐凯泽站起来,微微鞠了一躬,随后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然而,他转过来后的脸色已经气到发青。原本计划就要成功了,军事法庭一定会对戚洲痛下杀手,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向导品尝胜利的滋味再打入深渊,这是摧毁戚洲意志力的最佳途径。到时候自己只需要将戚洲捞出来,再施以援手,再骗骗他,说自己是戚斯年的好友,不忍心看到好友的儿子受刑才这样做。
按照戚洲那个脾气,一定会对自己肝脑涂地。
可是现在形势变得非常不可捉摸起来,齐凯泽缓了一口气。
如果戚洲这一步走不下去了,当务之急就是找到狄武。
等齐凯泽走后,整个大厅都没有声音。
人类变老之后,呼吸声也会变慢,连同心脏的跳动,整个人的新陈代谢开始走下坡路。杨屿已经放慢了呼吸频率,可是仍旧有那么几次,明显压过了年长者。
“你很聪明。”老人在一次深吸气之后说,“但是你也很轻敌。”
杨屿稍稍往前了一步:“不管轻不轻敌,您都给了我这次机会。”
“我不可能因为你简简单单几句话就不信任自己的儿子,对于你,我也不可能完全信任。”老人抬起头,玩弄人心的术法在浑浊的眼睛中流动,“我猜,你其实是为了救戚洲,对吧?”
杨屿轻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向导之间不容过分亲密,因为你的受伤,戚洲冲动地上了战场,现在的一切都是他应当承受的代价。眼下戚洲即将面临审问,你又来为他争取机会,难道你不怕我追究下去?”老人问。
“怕,很怕,所以我也没有把握您是否会给我这个机会。”自己被算计着,杨屿同样也在算计着这个老狐狸。自己的真正目的不可能瞒过他去,所以杨屿也不想瞒着,他今天这样一来,是不可能将戚洲和他的关系隐瞒过去。
但这刚刚好也是他能够利用的地方。
“我今天来,一来是报告整件事的实况。如果您还是不相信,我可以安排您和狄武秘密见面,让您亲自听着他怎么说。”杨屿仍旧毕恭毕敬,“二来,我也是想为我自己争取一把。”
“你想争取什么?”老人笑了笑,终于说到最重要的问题了。
“我想争取……”杨屿再一次在高层面前单膝跪下,膝盖压在松软的靠枕上,这个动作他已经做过很多次,“权力。”
“权力?”老人问,“你现在已经是基地的向导了,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还有哨兵们渴望不可及的地位,你还想要什么?”
“想要您的庇护,想要更多的权力。”杨屿说,在老人将手伸向自己时,他将头低了过去,摘下帽子,容忍那只手落在头顶。
“我明白了。”老人笑了笑,“我记得你是……戚斯年的养子?”
“是的。”杨屿微微低头,“身为戚家的养子,我时常在想,为什么我和戚洲接受一样的教育,却要遭遇非人的对待?”
“这些我有所耳闻。”老人已经听说了,“他们对你的评价不公。”
“他们说我是戚家养的狗。”杨屿抬起头,同时抬起薄薄的眼皮,“您觉得我是么?”
“这话可太难听了。”老人摇了摇头。
“我已经听习惯了。”杨屿说得非常自然,“身为戚家的养子,却没能得到相应的光环,我不觉得有什么损失。我只是想知道,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的成就能否超过戚洲,能否在戚斯年的亲生儿子之上。”
老人这时候笑了一下,仿佛早就猜到了。
就连杨屿都相信,自己这番话是真的。基地里流传了那么久的传闻,他不相信作为高塔的高层,齐家父子会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所以你和戚洲的要好也是伪装出来的?”老人问。
“我是基地里长大的孩子,生下来就是要学习争夺和活命的。我不能说自己是完全伪装,只能说,想要自己单立门户。”杨屿并不敢将一句话说死,这个人太过狡猾,他一定会怀疑自己别有所图,只有自己作出立场不定来他才会放心。
相反,如果自己说得太绝情,他也会掂量自己能否被委以重任的可能性。毕竟没有人会将白眼狼留在身边。
“戚家对我的恩情和照顾,我铭记于心,所以我会为了戚洲的事而来。”杨屿开始换位思考,“但这份感情,并不能阻挡我想要权力的心情。如果您愿意,我可以充当您的双耳在基地行走。我知道您的手下众多,但是如果您不嫌弃再多一个,请您优先考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