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求之不得,他拿着相机,却没起身,而是翻转镜头,歪头凑近了他,弯着眼睛比了个剪刀手。
谢惊寒知道他想干什么,和他面对镜头,两人的脸挨得极近,近到谢惊寒能闻到沈放浅浅淡淡的夜来花香。
谢惊寒心下一跳,连忙拉开了距离,沈放毫不知情地查看照片,有些不满地说:“你怎么不笑啊寒哥?”
谢惊寒站起身来,穿好了外套,他耳朵已经红了,但语气十分平淡:“拍景,拍我干什么?”
沈放拿起相机,背靠着椅背,对着他喊他名字,在谢惊寒回过头来时,按下了键。
“当然是你好看啊!”沈放查看图片,摇晃着腿说:“不愧是你同桌,这个角度都这么帅。”
谢惊寒微微笑了下,说:“你不用这样的,我其实并不难过。”
沈放查看照片的手指一顿。
谢惊寒手插进校服外套兜里,低下头看沈放,说:“可能已经习惯了。”
沈放手指扣了扣脸,不自在地说:“这么明显吗?”
谢惊寒走到天台边,靠着围栏,很奇怪,他有想要倾述的欲望,对着沈放。
他俩面对面,谢惊寒看着他说:“我的家庭挺不正常的,明明一开始我父母是因为爱而结婚,但是爱消失后,却意外有了我。”
沈放放下了相机,他知道能让谢惊寒主动进行倾述的机会有多难得,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我的意义,只是为了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作为一个继承人而存在。”谢惊寒说:“你记得当时在医院看的罗曼史时我们说的那个故事吗?我后半截的补充,是我母亲的亲身经历。”
沈放不由自主地蜷缩手指。
谢惊寒看着他细白的手指做出这个动作,笑了笑,说:“我小时候她精神还算正常,只是后来我父亲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也越来越……”
谢惊寒停顿了下,说:“越来越疯。”
谢凯山来一次,顾柔就会开心好久,像个热恋的少女那样精心打扮,一遍又一遍地给他说,叫他要学会讨父亲喜欢,让父亲留久一点;每一次谢凯山离开他和顾柔居住的小别墅,都是谢惊寒童年的噩梦,因为顾柔会声嘶力竭地抽他打他扇他,骂他是个没出息的蠢货,讨不了谢凯山的喜欢。
谢惊寒那时候就明白,顾柔是将他看做自己,发泄自我的情绪。
不过谢惊寒没说出口,他移开了和沈放对视的眼光,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我七岁那年,离开了我母亲,由我爷爷亲自教导。三年前,我第一次违背我父亲给我安排的路,拒绝出国,我母亲在她生日那天,半夜把我叫她房间,当着我的面——”沈放屏住了呼吸,他握住相机的手用力到发白,看见谢惊寒垂下了眼睫,说:“从三楼跳了下去。”
第23章“你没有任何过错。”
==============================沈放垂下了眼,手指无意识地扣着相机,他不敢看谢惊寒此刻的表情。
“我有一段关于她的记忆,温柔和安静的,会给我说睡前故事,会弹钢琴哄我睡觉。”谢惊寒说:“可惜后来都变了,我父母离,我母亲不愿意解除标记关系。”
谢惊寒的声音停顿了,很久才开始说下一段:“我父亲每个月都会来一次,被标记的oga需要定期被alpha的信息素安抚。再后来,我父亲就再也没来过。”
沈放突然抬起头看他,他知道标记关系里无法被alpha信息素安抚的oga有多痛苦。
谢惊寒对着他安抚性地笑了一下,笑容很浅,沈放突然意识到,今天谢惊寒对着他笑了很多次。
谢惊寒:“剩下的事,我不想再讲了。”
沈放连忙摇头,“讲不讲都是你的事,对不起,我嘴好笨,找不到话来安慰你。”
“能听我说就好了。”谢惊寒拿出了纸巾,走过去递给他,剩下的话过于深入,太多是自我的怀疑和否定,谢惊寒不想把这些情绪传递给沈放,而且,他抽出纸巾,按在了沈放泛红的眼睛上,心想,沈放难过得像是自己经历过这些事一样。
沈放有些不好意思地拿下纸巾,将脸埋进手掌心里,声音闷闷的:“给我两分钟。”
谢惊寒愣了一下,而后笑着说好。
天台的风不算大,入秋后的天空高而远,沈放脸埋进手掌心里,手肘搭在膝盖上弓着背尽职尽责地装死害羞;谢惊寒安静地偏过头去看他,男孩子的耳朵一片通红,还有细微的绒毛。
他移开了目光,望向了遥远的天空,宽广而辽阔,像是倾倒翻转的蓝海,蓝海之下,天文台的顶楼,只有他们两人,好像深海中的两条小鱼,渺小又特殊。
谢惊寒举起相机,按下快门,心里计算着时间,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
他想起和沈放刚做同桌的第一个星期,班会课上全班看电影,大概是抒情类,结束时他从书中抬起头去喝水,看见了沈放正红着眼睛,眼泪要掉不掉。
当时谢惊寒惊奇又莫名其妙,还有些微妙且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当时心想,不至于吧,这有什么好哭的。
可是在今天,谢惊寒低下头查看图片,想到沈放刚刚红着眼睛的模样——当泪滴落在自己身上时,他才发现这种同理心是多珍贵与难得。
沈放慢慢直起身,谢惊寒偏头去看他,因为皮肤太白,泛红的眼睛和鼻尖实在是过于明显。沈放摸了摸鼻子鼻子,拿起谢惊寒的书,说:“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