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层的看守者是耶茨·切尔夫,他只是个小队长,但这里已经没有其他高层,作为曾受到太阳领主青睐的人,他被主教临时擢升为骑士长,负责统领这从不同行列中抽调出的二十五人。
他留着整齐的胡子,解开了长发,当帕贝尔走上第二层的时候,他正在仔细地修剪自己的发梢,看到太阳领主的瞬间,他放下匕首,向帕贝尔行了个标准的谢幕礼,而帕贝尔则在他面前站定,表情肃穆,动作坚定地敲了敲自己的左胸。
第三层的守护者唯独哈肯一人,他是唯一愿意留下,并且掌握着治疗奇迹的牧师,即使到了这一刻,他也依然不爱说话,只是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于是帕贝尔对他笑了笑,走上楼梯,第四层空无一人。
第五层是厨房和储存食材的地方,如今大门紧闭,由于战事激烈,这里存放的食材不仅单调,而且往往品质不高,做出来的食物也当然难以下咽,第六层是图书馆,主教所有的收藏都聚集在这里,或许在高塔建成之时,他畅想过在这里阅读的场景,但想必在战事越发严峻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打开这扇大门,直到帕贝尔来到吉勒斯堡。
这里保存的都是珍品,是绝不会被放置在芬西公共图书馆内的宝物,他还有机会阅读这些文字吗,哪怕只是一瞬?
帕贝尔的指腹划过花纹,金属冰冷而光滑,仿佛在提醒他:是时候去履行你的职责了,于是他毅然收回手臂,重新将它藏在披风之下,迈着坚定的步伐回到第七层。
第八层是主教的领域,而他的战场就在这里,餐厅里仿佛还残留着土豆的香气,帕贝尔走上露台,似乎连银月也好奇这场战斗的结果,又或许它在最后一次怀念这片即将不属于它的领地,在吉勒斯堡的最后一刻,它从云层的掩蔽中钻出一角,向大地洒下纯洁又悲伤的光辉。
一抹漆黑的风暴从那片永远垂暮的天际中出现,它是如此迅捷,转眼及至,恶魔们跃入夜幕,它们撕碎月光,贪婪地占领每一寸天空和土地,但这仍不能满足它们的嗜血欲望,仿佛受到某种指引,这些异形怪物坚定不移地尖啸着涌向尖塔。
是时候了,再也没有平民,也没有见证者,没有亲人和敌手,现在,他可以尽情挥洒自己的力量,主教吹响了巨号,这座城市一如既往,开始备战,帕贝尔支付魔力,激活了那张他从没用过的王牌,而利昂忒尔高声咆哮,他的狂怒和激情压制了号声,在吉勒斯堡上空回荡:
“来啊!吉诃里希特!”
伴随着他的怒吼,一场风暴降临吉勒斯堡,在雷霆和闪电的恭迎中,一匹闪耀着金属光芒的战马从天上降落,在悍勇的嘶鸣声中,它与利昂忒尔一起跃入战场,它的铁蹄每次落地都会引发震颤,而利昂忒尔的每次斩击都会引来飓风,雷霆和闪电就如同忠诚的守卫,紧紧追随着声名显赫,英勇无畏的战争领主,为他击溃每一次妄图偷袭的卑鄙意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干燥的吉勒斯堡迎来了整个952年的第一场雨,起初只是一点一滴,很快,瓢泼大雨开始淹没草地,淹没尸体,淹没地上的恶魔,雷电不安地现身,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但在更加明亮的光源面前,即使是自然的伟力也显得那样暗淡。
第一颗星辰亮起,它的光芒微小却坚定,两颗星辰亮起,它们遥相呼应,三颗星辰亮起,夜幕终于被唤醒,就此,利昂忒尔的雷电黯然离场,一个更加伟大的存在开始占据主导,瑰丽的幕布在这片饱经疮痍的天空上摊开,夜色纯粹,群星闪耀,勾勒出一名手举巨着,笑容狡黠的男人,再一次,他那圣洁而肃穆的誓言回荡在这片曾被他统治的大地之上:
“晋升之时已至!于万物齐颂的欢声中,我将拔除愚昧,播撒智慧!”
在雨水的灌注下,高塔第一层很快就被淹没,战斗难以为继,即使是恶魔也没法在这非自然的漩涡中行动,骑士们艰难地拔出双腿,他们不得不放弃第一个阵地,但是没有人为此抱怨。
狂热的气息席卷着最后的圣教军们,即使理性冷静如希德·沃里克也不能避免,他的喉咙无法承受如此炽热的情感,但他依旧坚持下令:“你们听见了吗?你们看到了吗?知识神降世了!殉道者与我们同在!一位真正的神和我们并肩作战!他降下了奇迹,他降下了神谕!”
“圣教军!坚守高塔!恶魔不会夺下吉勒斯堡!我们也不会在今天死去!我们将凯旋!为了我们的家人!为了卡洛斯!为了希尔伯!”
水幕模糊着帕贝尔的视线,他已经看不见高塔外的景象,雨声充斥着他的耳畔,将所有其他噪音隔绝,他似乎进入了一种特殊的状态,渐渐地,他的视野开始改变,世界开始褪色,他又重新看见了每一种有形或无形的物体,不过是以一种崭新的方式。
【知识神轨迹:十二分钟内,你无法移动,但可以随意调动任何魔力】
一行简短的描述,带来了震撼人心的效果,在帕贝尔眼前,现实与魔海之间的界线被撕裂,他可以同时看到两个世界,每一样熟悉的东西都以新的形态回归,两个世界间的冲突给他带来痛苦,但也带来了力量。
雨点是微量魔力的聚合,它们是魔海中无序和混乱的投影,利昂忒尔的长矛由纯粹到接近实体的魔力铸成,和他的战马一样,是魔海中那些惰性魔力的影子,他的视野里看不到那些没有魔力的木头和树木,但恶魔,它们是一股疯狂的能量,一股悲伤的,痛苦的,哀嚎着求救的魔力。
帕贝尔不仅看到了它们,而且他能够做到的不止于此,他可以解开这些枷锁,删除这个错误的造物,拯救这些如同烛火般短暂的生命,只需要。。。。轻挥手臂。
一头恶魔在痛苦但欣喜的尖叫中化为飞灰,而在凡人无法触及的视域里,曾被囚禁在它体内的能量重获自由,甚至不必帕贝尔发出召唤,它就自行飞向帕贝尔的身边,它看起来和一般的魔力几乎没有区别,但帕贝尔却感受到了亲近的情绪。
如果利昂忒尔所说为真,那么它是否就是那恶魔的灵魂?它是如此脆弱,如此渺小,每一刻都变得更加稀薄,它正在崩解,帕贝尔下意识地为它注入魔力,却无济于事。
短暂的哀悼后,他伸手指向另一只恶魔,那些仅作伪装的血肉立马褪去,又一个纯净的灵魂落入帕贝尔的手中,但和上次一样,它只是围着帕贝尔的手指盘旋了两圈,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衰亡。
没有时间来探究疑惑,恶魔们越来越多,水面积蓄的速度已经赶不上它们填入尸体的效率,战争刚刚开始,他必须想办法尽快将它结束。
在这特殊的状态下,他不再需要调整手牌,所有奇迹都任他取用,于是帕贝尔顺利找到了希尔伯的其他遗赠:
【构造仆从——星相学者:支付(无色,微弱*6)魔力,创造一位可使用少量魔法的星相学者,其魔力上限为弱小一阶,魔力回复速度与结算者相同,持续至魔力耗竭或三十分钟】
【构造仆从——图书管理员:支付(无色,微弱*1)魔力,创造一位图书管理员,拥有基本的防卫能力,持续至三十分钟】
他的魔力从体内流出,在魔海的映照下,它们逐渐获得了形体,图书管理员的构造看起来和人类相似,穿着华贵的丝质长袍,但他的头部却是金属铸造的骷髅,手持一盏没有火焰的烛台,而除了没有烛台以外,星相学者和图书管理员几乎没有区别。
它们有一定的战斗能力,能够简单理解帕贝尔的意志,但他确实难以,也不应该分心去操作这样的弱小造物,他有更好的办法——他把两名仆从投入塔下血与污泥的深渊,解构了它们附近的恶魔,然后将它们的灵魂注入仆从。
既然这些灵魂可以驱动众星的造物,那它们应该也能驱动知识神的造物,事实正如帕贝尔所料,当那些灵魂钻进仆从的躯壳后,两种非自然的扭曲造物立即完成了磨合,那名图书管理员高举手中的烛台,在无声的咆哮中敲碎了一头恶魔的头颅,星相学者的钢铁之躯让他无视巨大多数致命伤害,它任由其他恶魔撕咬它的躯体,不停地喷射火焰。
或许效率远不如帕贝尔自己,而且即使放入钢铁,这些灵魂仍在不停地衰弱,但这只是开始,任何人只要见过这血腥的战场,就知道他可用的素材几乎无穷无尽,时间只剩下九分钟,他必须尽快制造出更多仆从,在夜幕下,一支闪烁着冰冷银光的沉默军队凭空出现,它们不知疲倦,不惧死亡,恶魔们协力扑倒一个敌人,但下一刻,在它倒下的位置就会有两个,三个,甚至是五个敌人站起。
比起恶魔,反而是帕贝尔的魔力更先耗尽,但这并不能构成问题,既然灵魂的本质就是魔力,那么直接使用灵魂当做施法的代币就好。
它们如此脆弱,如此渺小,它们没有真正生存的机会,但即便如此,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小生命也愿意为了复仇献出一切。
在高塔的顶层,主教沉默地看着这一幕,他本打算节省魔力,以应付最后的坚守,可现在,他的努力和策划又有什么用呢?他从未见过那支军队,此前也从未有人了解,但几乎不必思考,他就知道那是谁的力量,一个人,唤起一整支军队,这可能吗?
那是什么魔法,又是哪里来的魔力?只有一个解释,这已经不再是人,而是神的战斗,在这仿佛没有尽头的伟力面前,他所有的苦修和学习都如同儿戏,只因他是人类,人无法越过一般十五阶的界线,更何况他也没有那样优秀的天赋。
在十五年的血战以后,他的心脏里流淌的再不是血液,因此他也不会再为奇迹而欣喜或激动,面对这振奋人心的战场,主教扫平自己的长袍,虔诚地向那片星空跪倒,开始默诵希尔伯的祈祷诗,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在不知道多少次冲锋结束后,利昂忒尔惊讶地发现那些曾经零散的银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拼凑成一道银潮,或许它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不完整,缺少肢体甚至头颅,或许它们的行动缓慢,但它们的步伐坚定不移,每一次挥打都竭尽全力,没有任何一头恶魔能够活着越过它们,仿佛受到什么引导,恶魔们死后的灵魂没有消散,而是飞向高塔的顶端。
要理解这一幕对利昂忒尔来说并不困难,他不仅见过这些仆从最优雅的样子,还见过一个比现在更加高强的法师,或许是身上的伤口让他变得软弱,怀念地笑了两声后,他才恋恋不舍地抽离视线,再次昂扬斗志,虽然他唤起的风暴已经消散,但他的怒火却不会这样轻易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