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了身装扮,换了个发型,连发色也和过去不同,理所应当地,没有一个人认出他正是过去住在亨利一家旁边的穷小子,甚至在看到他这件越来越重的华美披风时,路人们就会自觉地走到一旁跪下,直到他离开为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算是受人尊敬的感觉,只是帕贝尔并不喜欢,可笑的是,在他走进下城区以后,那些鬼鬼祟祟的偷窥者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道他们是单纯地没法融入下城区,还是自忖尊贵,一步也不愿踏入这个烂泥坑。
敲响亨利家的大门,但除了空荡的回声以外,帕贝尔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又敲了一轮,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
帕贝尔无奈地笑了笑:“看起来没人在家,我们去店里看看好了,姐姐。”
艾琳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一眼石制台阶上一大一小的两对鞋印,无声地叹了口气。
亨利家是下城区最大的商贩,据说亨利先生的父亲曾是教廷的牧师,因此在行商方面颇有人脉和经验,具体来说,就是他们偶尔能借助教廷的商队运点小货,借此赚到第一笔钱后,亨利一家就垄断了下城区的衣物和餐具售卖,经常还卖点水果或者蔬菜,因此整个下城区都有他们家的店铺。
按照帕贝尔的猜测,他们应该早就赚够了搬离这片沼泽的钱,但事实似乎不是这样,当他撬开亨利家族的钱柜时,里面甚至连一百个金布朗都没有,或许那不是亨利家族的所有积蓄,但也实在太少了些。
在第六和第七大道交界的店铺里,帕贝尔找到了亨利太太,起初她没有认出帕贝尔,甚至没有认出艾琳,只是无精打采地打了声招呼,直到帕贝尔摘下礼帽,她才开始仔细打量这个不同寻常的客人,过了好一会之后,她的脸上逐渐流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是帕贝尔?”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刚想打声招呼,但亨利太太已经惶恐地站了起来,对他行了一个僵硬且极不自然的提裙礼:“请——请恕我愚昧,殿下,我竟然没能认出您,您屈尊。。。。屈尊纤贵,大驾光零,实让小店蓬勃升辉——”
帕贝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这一次,除了失望以外,他的眼底还闪过浓重的不解,但考虑到亨利太太的感受,他立马又收回了这些情绪,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更加纯净,真诚,可最终还是漏了陷,虽然是安慰的词句,但语气却仿佛是在质问:
“不必多礼,不论何时,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对我和艾琳的照顾,太太,我来这里是为了和你谈一笔生意,我需要大量的布料,药品,餐具和桌椅,如果有建材或者热腾腾的食物也可以卖给我,今晚就要,有多少要多少,并且我会以零售价支付,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陛下!”亨利太太的许诺太过果断,以致于帕贝尔怀疑她根本没有听清自己的要求:“我现在就去安排——”
“等等——!”帕贝尔喊住了她:“告诉我,我要的是什么?要多少?”
这问题过于简单,以致于让亨利太太愣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布料,食物,家具,建材和药品?有多少要多少,不是吗?”
“是,”帕贝尔叹了口气:“我以为——算了,就这样吧,把你的货带到教。。。。就放在这里,黄昏以后我会来取,我没带定金,所以晚上再一次性结账好了,”
最后看了亨利太太一眼,而亨利太太也畏惧又恭敬地看着他,帕贝尔失望地摇了摇头,重新戴上礼帽:“没有其他要求了,恕我失礼,先走一步。”
“殿下!”亨利太太在他身后大喊,但下一刻声音又变得畏缩:“能。。。。能否请你前往寒舍一坐?我们会用最好的茶饮来。。。。”
“下次吧。”
帕贝尔的脚步顿了顿,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头,走到第六大道时,他在姐弟俩曾经的小屋前面停下了脚步,名义上,这里还是属于他们的住所,但现在已经被不知道谁加上了围栏,还用包裹倒刺的铁链层层包围,或许这是为了保护这间房子不被盗贼光顾,但现在就连它的主人也被拒之门外。
帕贝尔脸上的笑容无影无踪,他眉头紧皱,无视了身后的烈阳和空气里的高温,只是盯着那扇仿佛一推就倒的木门,沉默不语,一动不动。
“不开心吗?”艾琳小声地问。
他反问:“怎么会开心呢,姐姐?”
帕贝尔察觉到一只手钻进了他的披风,抬起他的手臂,紧紧扣住他的五指,同时身边传来艾琳温柔地安慰:“她们只是害怕贵族,不是害怕你,帕贝尔,等她们意识到你还是和过去一样,她们就不会这样了。”
“怎么可能呢——”帕贝尔仰起头,他的视线越过屋顶,投向卡斯提尔家族的高耸城堡:“只要国王和贵族们还在位一天,她们就不得不害怕一天,过去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
艾琳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郑重地许诺:“我不会一去不返。”
“嗯,我也不会。”
眼前的屋子破旧狭小,脏乱不堪,他和艾琳只是离开了半个月时间,但这小屋却好像已经荒废半个世纪,这里再也不能供人居住了,与其把它留在这里,让它被铁链封锁,还要让人在里面研究他的生活习惯,分析他的喜好和弱点,倒不如。。。。
把它一把火烧掉。
教堂的大钟敲响第一声,帕贝尔猛然惊醒:
“差不多了,走吧,姐姐,我们去找艾伦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