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显得很激动,有许多错误,就意味着至少有一部分是对的,而多次阅读本身就是一种认可,他颤颤巍巍地朝艾伦低头,并羞愧地说:“请原谅我的愚昧,主教,不知我能否有幸了解金鸦神的奥秘?”
“当然,这正是我急于与您见面的原因,看到这样一位虔诚地信徒误入歧途实在令人惋惜,与信徒分享我所了解的知识,这也正是我作为金鸦神主教的义务之一,”
在最后一刻,艾伦还是犹豫了,他不了解这个人,不清楚他的真实想法,只能通过搜集来的信息和短暂的交流做出判断——烈阳教会的主教并不聪明,甚至愚蠢,他是个极其顽固,却又很好哄骗的人,但事实真是这样吗?
不管怎么样,他决定试一试,如果能把这个人骗来,那么该头疼的就变成贵族议会了:
“在您的阐释里,金鸦神是利奥波德之子,是他的后继者,第二任太阳之神,可我觉得这种并不正确,主教。”
老人猛地抬起头,他浑浊的眼睛里冒出一缕锐利的光,但很快,他的警惕和抗拒逐渐软化,变成了疑惑:
“那么,究竟是哪里。。。。”
“众所周知,我是克洛希安人,曾和帕贝尔——请允许我暂时以真名来称呼金鸦神——住在同一条街道上,甚至和他有过相当久的共事经历。。。。”
奥拉维尔认真地听着,这个年轻人提起金鸦神时没有太多敬畏,他听得出真实和假装之间的区别,但有一点没错,艾伦主教的经历人尽皆知,他的确是金鸦神的童年好友——在金鸦神还以人类之身,以太阳领主的名义进行活动的时候。
“早在我年轻时,我就已经意识到帕贝尔的异常——他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聪慧,理智,他仿佛生来就了解世上的一切,知道怎么轻松赚来晚餐,如何防备街上游荡的小偷和强盗,也了解怎么在大人物之间旋转腾挪,将他们玩弄于鼓掌。。。。当他第一次将我安排到码头工作时,他才只有七岁,但即使是成年人,也不可能轻易做到这样的事。”
“一个七岁的孩子,却无师自通地了解世间的运行法则,从我们事后的经历来看,他甚至在那时就掌握了魔法,而且是前所未见,威力强大的魔法,奥拉维尔主教,请您仔细想想,这真的可能吗?哪怕他即将在未来成为金鸦神,但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在出生时就胜过众多成人呢?”
“这当然是可能的!”
奥拉维尔主教极其自信地回答,似乎是因为艾伦的论据没能打断他,因此他又开始据理力争:“神的智慧远胜凡人,即使只是——”
“但是!”艾伦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老主教的话,他紧紧盯着那双略带不满的浑浊双眼,语气严肃地说:“如果我认为帕贝尔就是利奥波德本人呢?”
老人愣住了,他从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怎么可能呢?所有典籍上都明确记载,利奥波德已经死了,而金鸦神出现在神代崩溃以后的第九百年,这其中间隔的时间太长太长,但。。。。
“想想吧,主教,利奥波德是太阳之神,帕贝尔的化身也是太阳,在他最初觉醒时,他成为了黑夜中的太阳,他们的权柄都包含光明,治愈,正义和审判,也包含炽烈的火焰。。。。太阳神和金鸦神实在太过相近,有这么多巧合同时发生,它们真的还是巧合吗?又或者你愿意看穿这层稀薄的迷雾,看清隐藏在神圣光芒背后的真相?”
老人的脸色逐渐苍白,他惊骇地看着艾伦,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如果吾主已经。。。。为什么我没有得到神谕?又为什么放弃。。。。不可能,不可能。。。。”
“醒醒吧,主教,你可以继续说出谎言,却没法欺骗你的心!”艾伦严厉地呵斥:“你的阐述大错特错!太阳之神没有死去!如今他已治好了自己的伤,从漫长的沉眠中复苏,是时候弃暗投明,重回正道了!”
老人的表情一变再变,畏惧和惊恐反复交替,仇恨与痛苦来回拉扯,他看着艾伦,狰狞的面目逐渐变得软弱,最后只能低声细语地哀求:
“我。。。。我累了,主教,能否恳请您为我安排休息?”
艾伦沉默了几秒,最后点头,他原本以为老人会勃然大怒,又或者欣然接受,但眼前的景象始终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治好把这名尊贵的访客带到教堂二楼,但自此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这个老人。
奥拉维尔主教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只让他的随从出来获取必要的典籍和物资,还对他的随从也下了严令,让这干瘦的男人不准说出哪怕一个音节,在几次尝试后,艾伦最终不得不放弃了再和奥拉维尔主教会面的想法。
随着时间流逝,街道上的流言愈演愈烈,已经逐渐突破了正常人可以容忍的底线,当马特·加拉赫抵达黄金港时,人们都在盛传主教“每天都要喝三升儿童鲜血”,“喜欢用人皮来书写教义”,而且还“只吃女人胸口肉”,但即便如此,也没人指控他是恶魔信徒,因为现在最流行的说法是,连恶魔也要信仰主教。
相比之下,那些所谓“主教引诱了埃尔斯夫人”以及“主教对瑟拉娜母女下手”的流言根本不值一提,偶尔有人提起这些话题,旁边的人也总是兴致缺缺,马特很怀疑这些夸张流言的来历,更难以分辨黄金港内是否还有他不了解的矛盾存在,但他没有时间调查,而是急切地请求与主教进行会面。
他很快得到了回应,犹豫再三后,艾伦把会面地点放在了教堂露台,他不确定公开这场会面能带来什么好处,但至少在公共场合下,双方都应该有所收敛——他对马特·加拉赫的大名并不陌生,也能大致猜到对方的来意。
马特在圆桌对面正襟危坐,严肃而礼貌地询问:“不知道您是否注意到,街道上正流传着许多诋毁您的不实谣言,主教。”
主教只是轻轻点头,然后“嗯”了一声,看起来他对这件事并不在意,又或者说,他只是还没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在贵族社会中,这几乎已经等同于明确的开战信号,这是一种简单有效,成本低廉的筛选方式,只有那些实力强大,反应灵敏的家族才最有能力长时间地维护自己的声名,一但流言开始散播,往往就能说明它指向的人或家族已经开始衰落。
但眼前的主教出身平民,恐怕他从未见过贵族光辉下的阴影,即便如此,马特还是认真地承诺:
“请容许我代表贵族法庭致歉,贵族间的争端不该蔓延到您身上,我会尽快找出这些流言的幕后黑手,并对他们加以制裁。”
主教终于动容,他诧异地看着马特,过了好一会才从容反问:“感谢您伸出援手,马特大人,但如果我没有记错,您恐怕已经被贵族法庭除名。。。。我必须提醒您,金鸦教会决不插手贵族间的事务,只要我还在任一天,这条原则就不会动摇。”
这本来是极好的机会,既然教会不愿意插手贵族事务,又为什么要为埃尔斯夫人提供大力支持?但马特忍住了,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金鸦神的信徒不是软弱的贵族,施压无法带来他想要的结果,于是他自信地笑了笑:
“我不需要任何帮助,主教,我的姓氏刻在劳尔的王冠上,他亲自选中我作为他的司法官,金鸦神也承认我的使命,因此赋予我纯洁无瑕的火焰,我的地位不源于世俗,而源于我生来高贵的血和责任,没有任何凡人能剥夺我的这种权力,我相信,只要我再度踏进议会大厅,法庭就会意识到这点,我也将夺回我应得的东西。”
“那就好,”主教赞许地点头,诚恳地说:“我祝福你,教友,愿你能即刻洗刷你受的屈辱和不公。”
“但遭受屈辱和不公的又何止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