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帕贝尔也即将揭开吊帘时,特雷希娅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好奇地回头,看到女孩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后退两步,对他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你是个值得敬佩的人,太阳领主。”
帕贝尔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开始上扬,他并无恶意,措辞友善,语气温和地回应:“具体是哪一方面?我的力量,技巧,智慧还是品德?”
特雷希娅愣住了,她既没想过自己会遭到反问,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看着她惊愕的表情,帕贝尔什么也没说,笑着对她歪了歪脑袋以后,倒退着消失在了吊帘后方。
看起来他惊醒的时候女孩们正在用餐,不过艾琳确实也准备了他的份,根据对比,她的晚餐看起来就是帕贝尔没来得及吃的午餐,同样是三明治,蔬菜沙拉和果汁,特雷希娅的那份就要丰盛些,而且明显是些不适合保存的食物——面条,煎蛋,肉排和浓汤。
按照惯例,吃饭的时候不准说话,所以大厅里的气氛很沉寂,特雷希娅大约在三分钟以后才回到餐桌上,但不巧的是,帕贝尔正好在这时候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匆匆嘬了两口果汁,然后推开了椅子。
面对艾琳和特雷希娅的眼神,他陪着笑解释:“我有事要找主教。”
不等她们做出回应,帕贝尔就动作灵敏地窜出大厅,在楼道里用力敲了敲额头,深吸一口气,以从空气中获取些微力量后,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第八层。
和上次一样,第八层的大门敞开,不过令人惊奇的是,这次除了主教以外,科罗拉瑞昂也在大厅里,按照主教的说法,他应该前天晚上才出发前去不知道哪里寻找他的导师利昂忒尔,而现在他就已经出现在了大厅里。
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的目的地很近,另一种则更加令人惊叹,也许魔法马车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是最优秀的代步工具,可对科罗拉瑞昂来说仍是累赘,考虑到他的地位和人们对他的推崇,帕贝尔更倾向于后一种。
看到他的瞬间,科罗拉瑞昂和主教停止了交谈,他们不约而同地起身,行礼:
“向您致敬,太阳领主。”
瞥了科罗拉瑞昂一眼,他依旧穿着那身密不透风的龙鳞盔甲,将自己的真面目隐藏在钢铁之下,但帕贝尔也无疑探究,回以一个脱帽礼后,帕贝尔直截了当地说:“我有一个问题,那些恶魔——他们总是这样数量庞大,但缺乏智慧吗?”
“面对我的火幕,不论再怎么悍勇的生物也应该感到恐惧,但它们看起来只是简单地不理解死亡这一概念,甚至不理解火和受伤,它们唯一的本能就是扑向人类,然后撕咬,是吗?”
没有回答,主教和科罗拉瑞昂对视一眼,然后各自低下头沉思了一会,最后才由主教谨慎地开口回答:“按照我的记忆以及教廷的记录来看,确实是这样,从圣战开始的那天起,它们就一直是这样。”
主教和科罗拉瑞昂的反应加大了这一答案的可靠性,帕贝尔满意地点头,又提出第二个猜想:
“那么,它们应该也不能使用魔法,否则光靠钢铁铸成的墙壁以及仅有少量施法者的圣教军应该不足以阻止它们。”
在恶魔来袭的当晚,即使火焰阻隔了视线,但通过魔力的流动,帕贝尔判断出城市里的法师并不多,眼前的主教正是其中最强大的那个,但哪怕加上他,魔力总量能超过特雷希娅的也不到十个人。
“没有错,”这个问题几乎不需要思考,比起答案本身,主教更想知道帕贝尔的目的,但他依然恪守身份,没有提问:“那些恶魔从来没有使用魔法的记录。”
这一问题得到证实,却引出了更多问题,例如恶魔的来历,天边的红线,又或者是圣教军的组成,但最后,帕贝尔只问出了最紧要,也是他最在乎的一个:
“你知道我的“万辞全书”,也一定知道里面有什么,”
帕贝尔严肃地盯着主教,在抵达吉勒斯堡,看见郊区景象的当晚,这一想法就已经在他的脑海里盘旋至今:“我想在这里设置一个传送节点,而芬西的教堂已经有了一个,这样一来,我就能方便地来往芬西和吉勒斯堡。”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可以及时地带来食品,药物,崭新的盔甲和武器,甚至是人,我已经为这座城堡带来了新的希望,但希望还不够,我们必须重整秩序。”
“食物,药品和新的衣服会让战士们得到抚慰,盔甲和武器能够增强他们的信心,我也能为你们补充火药,如果可以的话,找来更多强大的火器,更重要的是,我或许能找到一些敢于和恶魔作战的人,这样我们就不必忍受那些破坏规则的人,让他们获得应有的惩罚,我坚信,这会让军团更加强大。”
科罗拉瑞昂后退一步,这不是他能参与的话题,而主教则沉默了格外久,帕贝尔的话几乎说服了他,每一句都让他无比赞同,但抵抗恶魔固然是高尚的事业,却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政治因素,时至今日,贵族们仍不相信他们组建圣教军的目的只是为了对抗恶魔,不但不提供帮助,甚至因为赎罪军的存在,还有人会出手阻挠。
主教逐渐咬紧牙关,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个扭曲的弧度,在奋战十五年后,他十分渴望答应帕贝尔的要求,但他做不到:
“我不能答应您,太阳领主,实际上,我的承诺和拒绝都没有作用,除非您能说服爱德蒙王,否则这个计划永远不能实现,”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主教的神色灰暗,仿佛那些曾被他甩在身后的时间和疾病在一瞬之中追上了他,他也因此不再强大而坚定:
“这只是一次圣战,以后还会有很多次,我们不能只为了现在就透支未来的希望,从而加大教廷和贵族之间的裂隙。”
这是难以理解的事情,即使没有亲自见证过恶魔的攻势,甚至没有亲自见识过前线的情况,那些贵族们至少应该知道这支军队十五年来的动向,那么他们也该知道这些人并无野心——又或者他们的野心不在于权力,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横加阻拦?
但有一件事很明确,如果他想促成这个传送阵的使用,就得去找爱德蒙王,帕贝尔皱着眉,把视线投向科罗拉瑞昂,对方则向他沉重地点了下头,于是帕贝尔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知道了,我会去找爱德蒙王谈谈。”
他向主教点了点头,最后留下一句:“不论如何,既然我要回芬西一趟,我就总得带点什么回来,假如军团有些什么急需的物资,最好早点告诉我,毕竟这可能是唯一一次机会了。”
主教没有说话,只是用悲伤地目送着帕贝尔离开大厅,最终消失在楼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