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凉久久叹息,她不知这样的局面,是不是信阳殿下想要的。
她更不知,信阳为何要在成亲前一日将事情揭开,难不成是心有不甘,还是记恨她。
记恨她明知与林然不同辈的关系,还是铁心要在一起,她靠着迎枕,想着林然瞬息变幻的情绪,心口觉得一阵疼。
她养大的孩子,她如何不心疼,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来,若连自己心里的坎都过不去,如何面对信阳,如何面对天下人。
林然未曾去商铺,而是饶道悄悄去了浮云楼。
林肆恰好在吃早饭,见到她乍然又来,心口一跳,就连眼皮子都在跳着不停,一旁的赵九娘欲言又止,笑意都有些勉强:“家主吃了吗?”
“没有。”林然扫了一眼林肆桌上的八宝粥与蒸饺,随口道:“给我来一份,劳烦九娘给我看着门,我想安静地吃完这顿早饭。”
赵九娘脑壳子都疼,忙让人去准备,自己在门口等着。
林肆手中的筷子拿不住了,他多年未见林然,有些摸不清她的性子,尤其知道这些惊天秘密,任何少年人都无法平静下来。
他张了张嘴巴:“家主,想知道什么事?”
“也无大事,就想问问洛家谋逆一事,想想可有解决的办法。”林然施施然在他对面坐下,正襟危坐,周身上下毫无新婚的喜悦气息,反带着肃然。
她行事素来谨慎,林肆也不再隐瞒,放下筷子,苍然一笑:“小乖想知道什么?”
林然闻及小乖二字,乍然一惊:“阿凉上次好奇是何人给我取名小乖,我道是林家父母,听你这么一唤,想必是洛郡主。”
“我也只当是,可并不是,想来是信阳殿下取名的。”林肆略一思忖,那日信阳的话,无不是逼迫他承认小乖的身份。
奈何阿姐有言,明皇不死,天下不姓陈,不能让信阳知晓小乖的身份。
他保守秘密至今,信阳数次逼迫,都不敢露一丝风声,一旦明皇知道小乖的身份,洛家几百人的牺牲就白费了。
提及信阳,林然就沉默了,须臾后,赵九娘端着早饭入内,担忧地看了一眼林肆。后者朝她微微摇首,示意无事。
林然喝了口粥,面无表情,问道:“舅父说说那些旧事,洛王爷为何私自调兵?”
“私自?”林肆蓦地冷笑,“当年太子与父亲在临出征前密谋,到达指定地点后就带兵回援洛阳城,太子起兵,与他里应外合,逼迫陛下退位,还陈氏江山。”
“那为何事发后,太子无事?”林然咬着粥的牙齿发酸,心头已是一番惊悚,又问道:“后面为何兵没有到洛阳城?”
“太子的密令只有父亲知晓,两人私下密谋。父亲敬重他,丝毫未曾怀疑,洛家只三万兵马,与太子里应外合非,也不会太引人注意。可是谁知道,父亲刚带着人转移,陛下圣旨来了,道洛家谋逆。更在此时,突厥兵从天而降,与洛家打了起来。”
“这不可能,突厥不可能在此时深入大周内部,且信阳殿下死死守在城门,他们如何进来的。”林然极力反驳,眼中一片猩红。
林肆却是很平静,怅然道:“是啊,突厥兵如何来的,这么多年我一直不明白,怎么来的?阿姐道是苏家兵假扮的,是太子与苏长澜谋划的,或者是苏长澜利用太子,总之父亲对抗突厥兵战死,对于那场谋逆之事,一字辩驳说不出。”
“是啊,死无对证,直到今日都无人会说他是清白的,可实际上他确实不清白,阿姐知此事无解,愧疚难当,动了胎气后,提前生下了你。她对信阳愧疚又恨,洛家保的是陈氏江山,可落得满门被灭,她若与信阳没有结亲,苏长澜不会得逞,她对洛家、对父亲又是愧疚,唯有一死,才可让洛家人的愤怒熄灭。”
林肆眼前一片迷茫,他在林然身上又见到阿姐的影子,那个被愧疚掩埋的女子,那个对心爱人憎恨的女子,最终,什么都做不了。
唯有,忘记那一切的悲哀。
林然木然地吃着蒸饺,口中填满精细的馅料,囫囵吞枣将一盘饺子吞入腹内,“如今太子一死,洛家永无翻身的机会,可他不死,他会承认自己是主谋吗?纵然他是主谋,可洛家依旧是从犯,脱不掉谋逆的罪名。”
“此局无解,阿姐解不开,也没有人给她时间解,信阳殿下解了十五年,依旧解不开。小乖,我不想你去解,此事作罢。你若喜欢穆郡主,就好好待她,江山姓什么,莫要去管了。”林肆掩面而泣,铮铮铁骨在瞬间崩溃。
林然站起身,眸色幽暗,凝视那个哭泣的男人:“舅父,我试试吧,你莫忘了,我身上也有陈家一半的血脉,江山若姓陈,我也要去争一争的。”
“林然……”林肆惊恐地嘶吼,从轮椅上跌坐下来,双手撑着自己,努力想要站起来,“你娘亲说过,明皇不死,苏氏不灭,江山不姓陈,你就不能认陈知意,这是她的临终嘱咐。”
“明皇不死、苏氏不灭、江山不姓陈……”林然重复他的话,如木头人般低眸看着地上挣扎的人,“她就不想洛家雪恨?”
林肆费力地扬首看着她:“如何解局,洛公本就是推翻明皇之心,这是事实,这就是证据!”他心中的恨意在此刻将自己掩埋,“林然,你如何解?阿姐若能解,如何甘心撇下你,你哪日生辰,她便是哪日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