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看你爷爷的面子……不要不识好歹……”
“为人该圆滑……你太……愚不可及!”
应是有人说话,但雨声嘈杂她又沾了酒,听不真切。
她眼皮一掀,眼神往声源处寻。
正是听雨阁斜对面的铺子外站了两人,那人背对着许宴知,同他对面之人说着些什么。二人都撑着伞,在许宴知的视角,她只能瞧见背对她的那人侧脸,她眉头一抬,那人是通政院同知张良。
方才听得断断续续的话应是他说的。
不识好歹,为人该圆滑,愚不可及。
张良对面是谁?会被他如此说。
这回她留心去听,便听得真切许多。
“空有文才,胸无大略!”
“你可知方才被你气走的是谁?那是刑部尚书尤方祺和刑部员外郎宋正殊!你倒是正直无私了,得罪了他们你这区区五品的官还能保住吗?”
“你最好保佑他们同你爷爷相熟,能看在你爷爷的份上留住你的官帽!”
“端着自己清高有什么用?有本事你能用这清高把你的官阶往上升一升!”
她只听得张亮怒骂之声,对面之人始终一言不发甚至一动不动,就连撑的伞都不曾歪斜。
“愚不可及!”
又是愚不可及,只是不攀附便是愚不可及么?
她侧头喊一声,“谢辞,给我几个核桃。”
谢辞没多想,随手抓了几个核桃扔给她,继续跟李忠明说话。
她接了核桃,在手里颠了颠,朝着张良的伞一扔。“咚”的一声,张良的话戛然而止,身子被吓得一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油纸伞破了个小洞,随后看见不远处的地上那四分五裂的核桃。
她是用了些力的,不然不会将油纸伞打破。
她又拿起一个核桃朝着张良的肩膀扔去,这回没用力,但她准星好。核桃砸在张良肩膀后又弹开,张良被吓了一跳,举着伞四处张望,“谁?!”
张良其实不敢抬头,他与尤方祺和宋正殊在此约见本就不是能坦然之事,他当下被人吓了两回更是心绪不宁,向四周张望着生怕遇见什么人,又怕遇不到什么人,如此纠结着逃心更甚。
“你好自为之吧。”他留下这么一句便匆匆撑伞离开。
许宴知见张良已走便想收回视线,她其实并不在意被骂之人是谁,不过是听不得张良的言论罢了。
这时那伞突然动了动,许宴知原以为那人会离开却见那人撑的伞一低,应是俯身在捡些什么,露出一节墨色衣摆。
那人起身后又是立着不动,许宴知这时便有些好奇了,她想知道那人还想做什么。忽有一阵风吹过,卷了些雨露拂到人脸上,许宴知下意识蹙眉,也正是在她蹙眉未舒之际那人的伞突然一抬,一双幽静且略带清寒的墨瞳与她猝不及防相撞,她愣了愣,那人竟是洪辰溪。
本微微舒开的眉又轻蹙着,愚不可及?竟用愚不可及来说洪辰溪么?
她突然回想到那日在宫中与他初见,也是雨日。他一身官袍撑伞立于台阶之上等她,莫名让她想到山间青松,泉中清流。他给她行了一礼,说是赔罪。
他言替仆从向她赔不是。
许宴知是活泼跳脱的性子,她本不喜这般静默清冷之人,可见过洪辰溪后,她发觉她并不讨厌。
为何不讨厌?她想了想,大抵是觉得这世上有些人生来便是如此,譬如洪辰溪。
许宴知与洪辰溪就这么静言相望,片刻后洪辰溪朝她微一颔首。
“许宴知,你发什么愣?”
谢辞的声音让她回神,她下意识扭头回应,“洪辰溪。”
待她反应过来洪辰溪方才向她颔首时她猛地回头去看,只瞧得他的背影。
他在许宴知扭头之时便提步离开,露出他一身的墨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