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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孤独吗,男孩?”她柔声对着走过面前的黑发男孩说。德拉科明显听到了她声音里的沙哑。
与”街头女人”的相遇本已让德拉科感到不适,更可怕的是,哈利竟像个没事人一样同她说了“不,谢谢”,且丝毫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太得体的事情。
一股比烟味和鱼腥还要令人作呕的味道在那时钻入鼻孔,德拉科看了眼脚下不远处地板缝隙里堆着的一滩烂肉,想要深吸口气又不敢这么做,只得抓着旁边这个脑子坏掉的人逃出巷道。
所幸,哥本哈根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像那条街道、那片臭名昭著的区域一样混乱。在德拉科格外抵触的眼神中,哈利终于没再往小的地方钻。他或许心大,但是也不喜欢那些巷道里的难闻味道,因此也就接受了德拉科的提议,暂且放下寻找答案的执着,在穿上新鞋后,和后者一起到空气更加清新的地方去散心。他们一路顺着城市的大道向北走,在国王花园短暂停留。如同那位老鞋匠所说的一样,那里确有一个巨大的水池,还有两个看上去长得好似大狗那样的“石狮子”。
“它的鼻子看上去很光滑,是会给人带来好运吗?”哈利好笑地对着被许多人摸过的石狮鼻尖说。德拉科一言不发地看着它,伸手轻轻摸了一下。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好运,而是奇迹。
他们也路过了著名的圆塔。那让德拉科想起三头狗,想起《打火匣》——那最后一个头上的眼睛就有那么大。
他们走过跑着马车的街道,路过几段军事要塞的城墙,最终进入一片静谧的接骨木树林。这片地方太过偏远,平时少有人来。哈利走着走着,在周围无人时拉住了德拉科的手。
黑发男孩嘴角藏着微笑,眼睑低垂着。
这让德拉科感到有些眩晕。
穿过树林,他们意外地来到了一片海角——原来这是哥本哈根东北部最尽头的崖径。云群就在彼方,像是海市蜃楼般的岛屿。
“哇哦……”哈利惊喜地感叹了一声,向前又迈了几步。他们脚下踩着久久未经修剪的草坪,再往下看去,便是灰蓝色的海水。
德拉科听见浪花的声音。
当听觉比视觉敏感许多时,人能在脑海里看到更多更多的景象——与布满细沙的海滩相差径庭的、锋利的、不容跨越的海岸线。浪花猛地冲过来,又垂着头退去,而远处模模糊糊的船影像是很快要归港——傍晚时分,临岸的风大了起来,背后的树丛沙沙作响。
像是被吹得有些站立不稳一样,德拉科取下头上的礼帽,从背后环住了哈利。后者轻轻笑了一下,也将帽子捏在手中,脑袋向□□斜——德拉科于是得以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
风声。海浪。
风声。
德拉科闭上眼睛,把脸埋进哈利的颈窝。他闻到海水的湿咸,还有接骨木树清凉的香气,还有男孩身上独一无二的、阳光般干爽的味道。
现实中的那个人闻起来也是这样的吗?他试图回想他们八年级比赛时扭打在一起时的场面,想起的却只有青草味和黏兮兮的汗水——那个波特猛地推开自己,冷着脸离开球场。
想着想着,德拉科便不由收紧了手臂。
“哈利。”他轻声叫到。只有上帝知道,连叫一个人的名字都心跳不已是怎样的感受。
“嗯?”哈利回应着他,同时握住了他的手。
“你为什么喜欢我?”
这是一个德拉科自己无法解答的问题。
哈利顿了一下,手上的力度加重了。有那么一刻,德拉科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用一个笑声搪塞过去。但哈利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了,声音比自己提问时还要轻。
“我不知道……”哈利慢慢说道,望着面前的大海。德拉科将头向下又压了一些,正后悔着自己的提问,就听哈利反问道:“你呢?”
德拉科沉默了。
是啊,为什么呢?
在梦里,他还能数出许多理由——这个哈利信任他,成天到晚地和他在一起,害羞时脸上总有着一圈红晕,和人起争执时则总是护着他。他就像天上派下来的一个小神仙,以最平淡却温暖的方式磨平了他内心的棱角。接着德拉科发现,他竟然还可以这样在意一个人。
但在现实里呢?那个波特有什么好的地方?不错,在对待他那群格兰芬多“至交好友”的时候,波特确实也会流露出笑容和信任来,但那种待遇从来和他德拉科·马尔福没有任何关系。他甚至为此感到一丝愤怒——凭什么呢?凭什么我要喜欢你呢?
“我不知道。”最终,德拉科以同样的句子回答了他。哈利笑了。
他拉开德拉科的手臂,转过身来。德拉科见到那些黑色的刘海被海风吹动,镜片后那双荧绿色的眼睛看自己看得专注。哈利抬起一只手,抚摸着德拉科的脸颊,动作很轻很轻,轻到让德拉科不自觉地往他手上靠去。
这样的对视莫名带来一股安心。
是眼神。
德拉科明白了过来。
眼神,还有那一句又一句平和的话。
德拉科在一个严厉的家庭里长大成人,即使有着优渥的物质条件,也总有令他战战兢兢的时刻。这也是为什么现实中的波特尤为让他不爽和愤恨——那些冷淡的态度,语气里的鄙夷和眼里的尖刺,总让他时不时想起父亲,想起考试失利后自己低垂的脑袋,那一句又一句的“你可以做得更好”。在那样的时候,他总感觉自己像条耷拉着尾巴和耳朵的流浪狗。可他明明没有那么差。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