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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将礼堂旁樱树上的花瓣吹落到地面。哈利右手无意搓了搓自己的袖角,跟上他们的脚步。
……
芬兰女人坐在雪山的顶端,将缝在一起的北风如同拆线那样一根根解开。她拆开一根透明的线,东海岸的便能远行;拆开两根,扎根土地里的松柏便摇摇晃晃。等拆到第三根的时候,雪花便铺天盖地扫向大地,顺着山坡将原本踩有脚印的坡路再次刷平——这夜回到梦境,哈利便是和德拉科前后走着,在这样的环境中向山上前进。
这是进入半山斯奈尔小镇前最后的一个陡坡。海德薇在山下的警告让他们在山侧躲过了一场小的雪崩,接下来的路却是最难行走的。他们不得不戴着手套,用先前临时做好的木棍手杖探好每一步路,再躬着腰放低重心,摸索着攀上坡去。
空中不断聚集着更多云群,看样子过会儿天气会更糟。他们不得不抓紧爬到坡度平缓点的地方去扎营,以躲避晚上更加猛烈的暴风雪。
此时正值黄昏,余晖像是玫瑰色的火焰一样在山峰上熊熊燃烧。那颜色柔和的光亮在白色的雪坡上一经反射,变得像太阳本身那样刺眼。哈利迎着风向上走,深一脚浅一脚;锋利的雪沫划过眼角,让他几乎睁不开眼,更别提看清余晖的模样——或是德拉科究竟在前头走到了哪里。
太大了,风实在是太大了。哈利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天气。他越是往上,便越能感觉到自己双腿的酸痛,像是随时都能因为失去力气而颤抖起来。身体上的疲倦和可见度不过二十米的四周让他产生了一种本能的、被自然吞噬的恐惧。但他仍然在往前。
“德拉科?”
有一阵,风雪间歇性地平息了下来。哈利听到前方依稀的脚步声,像是来自另一时空的回声那样模糊而空灵地传进耳朵里。他知道那是德拉科,忍不住出声喊了一句。
那脚步声没有停下,且越来越远。
哈利深吸了一口气。
他努力抬起头来,睁开眼睛,借着镜片的遮挡,试图看清去路——纷扬的雪花填满了视野里的每个角落。它们像是无数只微小的、迁徙的白色飞鸟,往山谷中的漏风处蜂拥着冲去,突然却又回转了方向,凶猛地向他扑腾而来。它们同人类一样找不到方向,着急在落日前回到属于自己的避风港,但风暴每秒都愈加狂妄,将奋力凝聚起来的一切无情打散。人与雪于是一样失落在这片彻底而冰冷的茫然之中,脚下的路成为仅有的实体。
“德拉科!”哈利又喊了一次。这次声音不仅大了起来,甚至还夹杂了隐隐约约的颤抖。他把眼镜一把从自己鼻梁上拽下,咬紧牙继续前行。
德拉科就在不远处,哈利能够确定这一点。往前又走了几步后,他甚至能听到前面人爬山时的喘息声,还有木棍插进雪地中“唰”的声响。然而他的叫喊没有得到回应——一片苍白的世界中,仿佛只剩下他自己。而这,让他胸中燃起了一丝怒火。
哈利于是加快了自己的速度,用更重的力度将手杖杵进雪里,趁一只脚还没完全陷入雪堆中便抬起另一只脚,蹒跚但却不间断地向上爬着。耳旁的风狂啸,他却只注意得到前方又一次拉远了的脚步声。
他向前迈一大步——又一大步——
攀上一个坡,又一个坡——
紧接着,完全意料之外地,哈利踩中了一块表面覆了一层薄冰的、光滑的坡面,随即立刻——伴随着上半身平衡的失去——倒了下去!
哈利惊呼了一声。他慌张地想要抓住地面,反而因为额外的动作让自己更快地滚下山坡。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哈利闭眼抱住自己的头,心里想着完蛋了,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步反应,便拦腰重重撞上了一棵雪松。
立时,剧烈的疼痛从后背靠近尾椎骨的地方电流般飞速传来——他却来不及多想,只扭身抓住了雪松的树干,惊魂未定地让自己稳定在了半坡。
被用作手杖的木棍倒在几米外的雪地上。
雪松边,倒地的男孩忍着痛,一只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杵进松软的白色地面,艰难地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他接连喘了好几口气,再后抬眼望向那个仍然在向山坡上移动着的、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了的黑影。
霎时,所有还未来得及消去的慌张与恐惧——连带之前试图克制的不满,都幻化成了更为庞大的、像是笼罩了整个视线的怒火。
哈利攥紧了自己的拳头,用力到指甲像是要穿破手套的布料,往掌心里扎去。
……
肆意扫荡的风终于在半山转弯的闭口处被迫减缓了速度。哈利爬上最后一个陡坡,因为后背的疼痛而站不太直。几米外的缓坡上,德拉科坐在一块露出的石头上,额发散乱着,遮住眼睛里的神色。
一声不吭地,哈利撑着木棍,走过去。
“我饿了。”德拉科沉着声说,没抬一下头。
“唰”地一声,哈利从肩上扯下那个袋子,用力将它扔向德拉科。后者立时跳了起来。
“你他妈干什么?!”德拉科托住砸痛自己的包裹,往后连退了三五步。他满眼敌意地盯着哈利,语气里霎时有了愤怒,却因为对方没接话而没能一股脑倾泻出来。哈利目不转睛地与他对视着,嘴唇微微颤抖。面对这幅模样,德拉科皱了下眉,放低手臂,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哈利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
“我他妈几乎摔了下去!!这是在雪山上!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