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如今,他们又走在了一起,却因为这僵硬的气氛儿无法离得更近一点,也牵不住对方的手……
明明离得那么近。明明一直那么近。
再也没人先挑起话头,目光也有意回避着。越往上,墓碑的排列就越是零落,看上去也不及低处的那些规整,很多碑文已经看不清了。他们路过一个断成两半的石碑,还有一个杂草丛生的,藤蔓空隙中露出快要消失的一个名字:「乌兰纽斯」。
不远处,一个围着披肩的女人正坐在某块矮小的石碑前,抚摸着碑上简短的——属于她最小儿子的名字。她曾经去过很远很远的地方,抵达过这片大地的尽头,最后却选择回到了这里。而在她的旁边,一个老人正慢慢拔着另一座墓前的荒草。他其实并不认识安息在这里的人——那人看似有个名叫“约翰”的孩子。这只不过是看望过他妻子后的顺带之举:上帝会善待善良的人——他都一直这么想。这是他从妻子那里学到的。
时间的谜底永远无人知晓,这片山丘比任何一个地方都明白这一点。它因此在冬天也尽可能地长出许多绿草,谈不上茂密,却至少够人坐下时听不见断裂的脆响。
最终,两个男孩在丘顶的一颗枯树干边坐了下来。这里远离所有的墓碑,而德拉科在长久的忍耐后惜字如金地开口说,他不想靠近那些东西。
风不停调换着吹动的方向,时尔狂烈,过不了多久又渐渐消停。哈利抱着腿坐在德拉科旁边,远望着看似晴朗——却没有几颗星星的夜空。
人一辈子只能见到一次彗星……
他从没听过这样的话,也不知道是否属实。来到这个世界后,他见过两次一闪而过的流星。一次在那艘大船沉没之后,另外一次便是在除夕夜,那个女孩擦亮第三把火柴之前……
那时他是有怀疑的。
他怀疑德拉科停下脚步、愣怔的神情、不可思议的温和,一切都是因为他也知道那个家喻户晓的故事,并在那刻无法坐视不管。
但也不是这样的……
如果是现实中的那个斯莱特林,即使他知道卖火柴的小女孩最后的命运,估计也只会嗤鼻一笑,因为自己的生活过于优渥而让不出一点同情之心……
但那人似乎也有些变了。
哈利说不出这是哪来的感觉。也许是那天在休息室里,也许是他被发现闯入对方的领地,却没有受到任何一丝攻击……
心事和此时的风一样找不到方向。哈利不由稍稍偏头,让坐在一旁的男孩落在他的视野边缘,却不足以让对方发现自己的注意力。
如果现实中的情况让他无法定夺,那么他对至少明确知道,梦中的德拉科确确实实是变了。更为沉默,更为悲伤,却不是他更加熟悉的、一度让他产生排斥的悲伤。
哈利见过德拉科悲伤。
在北方的山峦风雪间,在万丈冰川的映衬之下,在他的眼里、回忆里和想象里。那种悲伤是彻骨的、狂热的,和他们那时的爱一样,撕心裂肺。那种悲伤会让他感到恐惧,让他想要远离——那太浓烈了,像是一场暴风雨或是雪崩,铺天盖地压下来,压死从前所有他们分享过的快乐。但现在他所感受到的,在德拉科身上的悲伤,却是另一种东西。
德拉科时常凝视着他,就像今天这样,却不再是从前那种将人禁锢的眼神,反而是克制的、有些疏远的,犹如在看一张蒙尘已久的旧照片。这样的距离让哈利感到寒冷,即使旅店里烧着火炉,即使德拉科也许就在他的旁边,他仍然觉得德拉科随时都会离开。
当德拉科不在看自己的时候——例如现在,哈利注意到,他总是空空地看着视野中的某个点,像是在看很远的什么地方。那让他感觉起来像要即刻踏上独自的征程,而他要去的地方太远,是他自己,或任何人,都抵达不了的终点。
哈利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猜想这也许和自己有关,但这样的情形让他坐立不安。大半个月过去,他如今不得不承认——他想这个人想得发疯。真的见到之后,他却忽然发现,那些他想要说的愧疚、想要放置的感情,突然找不到了归宿。
你还爱我吗?有些时候,他想这么问他。
然而这是个愚蠢的问题。这男孩还爱着他,或许更爱,他能感觉得到。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就像是现实中的马尔福再也不与他争吵,再也不随时出现在楼梯转角……
哈利猛然意识到,他想不起马尔福最近更多的行径,是因为他几乎完全消失在了所有的课间——而他仍然住在学校,他有听潘西在美术考试前提起。
这实在是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他不禁想要细想其间联系,却因为当事人就在身边而不太自在。周围逐渐坐了更多的人——他们都找到了这个更加开阔的位置,有的已经铺开花布,摆起了野餐的架势。
“……你饿吗?”哈利出其不意地问,打破寂静。他看见德拉科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像是累了。
——曾经的曾经,一切开始之前,这个男孩还会为这样的问题同他开起劣质的玩笑。这个想法让哈利被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裹挟住。他压住一口气,双眼盯着身前的草坪左右移动数下,最终还是坐直身体,提起了那个按耐许久的话题。
“前段时间,我认识了一个人……一个小男孩,在城中的济贫院里。”
德拉科睁开眼睛,扭头看了过来。
“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哈利试着找出最合适的说法,绕了半天却都以失败告终,无奈下只好改了顺序,从头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