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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柴被划亮,钻进黑夜仿佛一只年幼的萤火虫。黑发男孩用手护着火光,弯腰点亮床头矮柜上的蜡烛,又走到墙边,将上面嵌着的一盏烛台点燃。
回过头,他看了看地上散落着的两件黑色披风,还有自己的圆框眼镜。那眼镜歪倒在墙角,两脚朝天地翻了过来,看上去倒是没坏。
哈利于是走过去,捡起它来戴上,又搭上了领口最后两个纽扣。直到这时。他才算穿戴整齐。
这真是一个经典的“Morning-After”场景。哈利有点好笑地想。他从蜡烛旁边拾起那根久违的冬青木魔杖,挥了两下点亮一个荧光咒,又让它熄灭。
——德拉科的样子无限接近于落荒而逃。如果他是个在重自己贞德的保守女孩,他早该愤怒于此并伤心欲绝了。
但他不是保守女孩,德拉科也不是。而这或许也不是重点,因为他知道对方不过是一时慌乱,过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他的德拉科总是会回来的。
入睡之前,哈利其实有过担心,担心隔了这么久之后梦境的时间或许都在流逝,而自己说不定被德拉科误以为死亡埋了起来。但直觉中,他就知道自己还能回到这里,而那个男孩会是他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事情也确实如此发生了。
但时间的停滞还是让他有些恍然。
窗外,哥本哈根还是冰雪覆盖的样子,和离开那天一摸一样。他不太知道这般时间延续的原理在哪儿,济贫院的那个小男孩也没有提到过……
对,那个小男孩。
哈利忽然想起枕头底下还压着写给小汤姆的童话故事。他随之伸手去找,不一会儿就把它摸了出来,纸张变得皱巴巴的。
枕头上,两人躺过的地方留有着两个不规则的、相连在一起的凹陷。哈利借烛光注视着他们,久久注视着,直到脸颊微微发烫,胸口也热了起来。
他不是什么在重贞德的人……但那也确实是他的第一次。从床上爬起来那刻,他就注意到除了宿醉带来的头晕反胃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服的地方。这让他十分惊讶。学校的卫生教育做得极好,他知道一开始多半都是会疼的,这是先前荒郊野外中他总有点犹豫的原因之一。只是之一。
肩膀,没事。双腿,没事。再往后……也都没事。他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根本没做。但如果有的话,德拉科该温柔到什么程度才能这样?他真开始有点后悔,自己什么也记不住了……
轻轻叹出一口气,哈利走到窗边,把窗帘更多拉开。月光浇满了他的全身,洁白的衬衫发出银色的光芒,就像铺开在他眼前的古老街道和错落屋顶那样。它们有的尖有的平,有的是个圆形的罩子,却都盛着如水般的月色,在黑夜之中熟睡。
停顿片刻,哈利将视线投到距离最近的、皇家剧院前宽敞的大街上去。上面满是新雪,看不到什么灰尘或者污秽的痕迹。
太干净了。
眉心微动,哈利又看向路上的煤油灯。它们顶上盖着雪,玻璃罩却灰蒙蒙的,就和他那晚从济贫院回来看到的一样,上面的阴影诡异而哀伤。
还行……
他默念着,目光聚焦到近处,猛然看见窗外爬着的一只八角蜘蛛——这着实把他吓了一跳,退后几步瞪大了眼。随后,他又把自己逗笑了,摇头回到床边坐下,望着最远处那轮圆月,逐渐放空。
他在确认。确认自己所看到的已不再受任何东西影响。不过他很快就能肯定这一点。
不需要把视线里每个不好的细节都挑出来,不需要虐待自己一样去找茬。他记得半年前的感受,也就知道现在和从前的不同之处。
那就像是空气。从前是温暖的、炽热的,永远浮在鼻腔之上,吸进它于是需要抬头、把下巴扬起来,又因为这个动作和嗅觉里的花香感到巨大的满足。然而现在,所有的气流就在他身边环绕。或凉或热,或像酒香一样浓郁——又不可置否地带着一夜沉闷之后的干燥和怪味。
他知道区别在哪儿,也能用过去每段记忆做总结和分析,像是做化学题那样,验证自己现在看到的一切的确是正常了。正常了好一段时间。
但他仍然会忍不住地有点担忧,担忧也许自己又看错了什么、感觉错了什么。例如当德拉科的双眼望着自己,身体一半露在自己面前之时……那种感觉还是太过美好,太过令人激动,而让他呼吸失控。
该如何去相信一切?当所见总是狡猾的?
哈利眼望窗外,满目月光却更多地只是注意到窗缝里漏进来的一丝气流细响,“嘶嘶”的声音,像是冬蛇吐信,或是未盖稳的水壶冒出的低吟。
——那就去听。
哈利闭上眼,黑暗中想起妈妈的话。
——去听。哈利。
仿如刚才,视野模糊中,他仍能根据窗外风啸的减弱和雪花拍打声的消失,听出雪已停了。
去听。哈利。
呼吸的声音。眼里的声音。
……
直到天色泛亮,幽蓝色的光芒从城市的另一头浮现,德拉科才回到了哈利的房间,白色棉裤和上半身同样颜色的衬衫连在一起,让整个人看上去格外流畅连贯。加绒的棕色马甲和黑皮带覆盖在上面,成为唯一的点缀和打扰。
哈利颤了一下,注视着他这副样子,一时间把焦心的、“怎么这么久”的话都吞了回去。他肯定自己现在眼里没什么东西,但德拉科的模样仍像地心引力一样,将他向下拖坠,坠得如同落入太空,又绕了一个大弯回到本人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