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哈利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多少遍说这句话了,且都对着这个孩子。他没有办法不感到同情,还有无法忽略的、隐隐作痛的悲伤。
要不是此刻心绪为了别的事情涌动着,这恐怕只会更明显。
“有人一定把我的书偷走了,在我死去之后,”小汤姆说,“他也一定把书扔掉了,否则它们就不会能有新的主人。”
他转回来看着哈利,目不转睛。
“你们是怎么遇见的?”他问。
“我们……”
哈利想要回答,嗓子却哽得说不出话。这不是禁言魔咒,他知道那东西在这个房间里没有用。但是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又想起那个梦,那个短暂的、和回忆紧紧相连的梦。
“我叫马尔福,德拉科·马尔福。”
——校服店里明明没有这句话,却如同那时的铃铛声一样,从无处吹起,让它像是心缝中冒出的那缕烟,轻盈而果决地升上天空,“啪”地一声,如同霎时炸响的白色烟花,绽放开来,填满整片夜空。
他们是怎么遇见的?
“……知道婴儿一天花多少时间在睡觉上吗?“
离开之前,这是哈利最后听到的、源自那个纯净童音的话——
“我想,休息,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要舒服得多。”
床头,那双纯黑的眼瞳仍然望向窗外。小汤姆在这个姿势停了许久,右手碰了一下胸前的银毫吊坠,又像丢弃不再好玩的玩具那般放下。接着,他回过头来,朝哈利眨了眨眼。
那一刻,他的嘴角终于有一丝属于孩子的微笑,像是受困于时间太久的灵魂,回到最初的、盈溢奶香的柔软摇篮。
房门打开,年长些的男孩走出房间。
回忆就被合拢在身后。
……
翅膀图案随着木门合上的弧度张开——飞翔。
哈利只停顿了五秒,短短的五秒,而后在奶娘的叫喊和孩子的哭闹中用稳健而快的速度,向济贫院门口的方向大步走去,未有分毫迟钝。他经过两壁上的烛火,将它们掀得向同一方向歪倒,又避开了三四个吵着架的孩子。
过道尽头的光越来越亮。他不知道自己的步伐是什么时候加快的,只听见地下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发出鼓点般的声响。
有多少次,他是这样去寻他的?
五月开学的那个下午,塑料制成的笔头在桌子上敲出意外响亮的声响,如果他再快一点,再快那么一点点,他就能看到那个男孩去往了哪里、又消失在校园的哪个角落。哈利想起波浪翻滚的大海,那艘剧烈摇晃着的船地板滑得让人站不住,他于是从楼梯上摔倒了墙角,又摸索着在水花之中寻找人声传来的方向——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他在通往书店的街上奔跑,血液在阳光底下沸腾蒸发。他要回去,他要回去,回到舞会那一天,酒红色的迷雾中他比什么时候看得都要清楚——他睁着眼,努力睁着,只为穿过人群、拨开人群,对上那双最为熟悉的眼睛。
最冷最暗的那夜,他走过漆黑的校园、跑过沙沙作响的树影,也在走廊中踏亮过墙角的夜灯,追着前面不断远离、不断变得渺小的影子,直到看不清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都要害怕?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不敢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