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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树是一棵华贵的树,我们从来没有看见过它,将来恐怕也永远不会看到它。树顶上的枝叶向周围伸出好几里路远。它本身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树林……」
“Lumos……Maxima。”
黑暗中,德拉科念了一句咒语,等待着银色光亮的出现。然而天国花园里,所有的魔法都被圣洁的力量所覆盖,他们因此等了好久,都没见到魔杖的任何反应。所幸,再往下几步,周围的一切又开始变亮——经过地面与地下之间的隘口,阳光便细细密密地渗透进来。愈加封闭的空间里,空气中的水雾从叶子当中散出,氤氲着原本明灿的、正午般的烈阳,变幻出近似黄昏的质感与光泽。
是的。男孩们刚刚经过的“树林”,不过是太阳树最顶端的许多枝叶。那棵真正的、如乌德拉西般的巨大神树,还在更深、更深的地方。它从地底长出根茎与支脉,一直向上,承载着所有的生命与智慧,将瞬息的尘世一直连接到永恒当中去。
男孩们是怎么走下去的呢?
这还真不容易。
他们彼此搀扶着,爬下那些坑坑洼洼的树干。到达分叉的中央,唯一的路却又变成了盘旋向下的一根粗壮藤蔓。相较之下,这倒好走上许多。四周绿叶繁茂,随处点缀着五颜六色的鲜艳花朵。「天国花园里每朵花都会是最甜的点心,每朵花蕊都是最美的酒」;若要知道更多的事、成为更聪明的人,一个人只需吃下几块点心、再喝几杯酒——因为它们中的每一朵花,都藏着数不尽的奥秘。
郁金香里反复重现的,是那本“真理之书”之中持续千百年的画面。每个花苞都是一座小小的宫殿,花瓣是宫殿的薄软墙壁。墙壁上,雅各布睡在鲸鱼的肚子里,一只白鸽衔着翠绿的橄榄枝飞过彩虹;红海的浪涛被人劈开,伯利恒的彗星闪烁之时,三位智者在沙漠之中低头穿行……
而在更多也更大的百合花里,若即若离的是熏醉的歌谣,还有皇宫一般辉煌的光亮。它们之中也有许多宫殿,里面却是完全空旷的。最清净的人在里面只能看到太阳或星星,更多冒险者却迷失在了缠绵或缱绻的幻象之中。他们看见幼时的故乡,看见眷恋过的爱人,看见一切的激情与喜悦,还有葡萄酒般深沉的悲伤和不舍……
转瞬即逝的,不是天国最深处的根。它们不过是一朵又一朵的花,会凋零也会惨败。可它们仍是太阳树的一部分,闪烁在夕阳的橙色光线中,向每一个到达此处的灵魂质问:当世间无有永恒,你们是否仍旧相信?像第一次触碰嫩芽与落叶的孩子,相信生命本身?
此时,德拉科和哈利已经走了很久,带着对未知的细小畏惧,轻轻颤抖着,来到了太阳树的底端。玫瑰的香气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青苔一般微腥的湿地芳香。
他们踏下藤蔓、落稳在草甸上,并在那刻听到了一阵歌声。它与他们曾在柳树林中听过的音色一摸一样,却比那还要清晰,还要近在咫尺,以对唱的形式,唱响着不同的歌词。男孩们仰头向上看,随即在最低的两根树枝上看见了两只金灿灿的彩羽凤凰。它们和最初四角镇里飞过的那只很像,却更加巨大,羽毛也更加厚实。它们面对彼此,用歌声相互辩驳着——
“人间的生活不过是一个幻影——一个可以使我们哭泣的黑夜!”
“人间的生活是一个玫瑰花丛,充满了太阳光,充满了欢乐。”
“每个人只是为自己打算,我们多少次都认识到了这个真理。”
“爱的河流在不停地流,在我们人间的生活中流!”
悲伤还是欢乐,去爱——或是绝望?
太阳树下,嫩绿的青草地上长满了叶脉宽大的牛蒡。清澈的河流边,几个披着长袍的人正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他们都曾在自己的生命之中,做了相同的决定。
因此对于这个问题,他们并不惧怕。
德拉科和哈利牵手离开了太阳树的树根,远离几米后再回过头去,便看见了加百利所说的那颗苹果树。
它就长在河边,枝头繁荣地长着椭圆形的翠绿苹果叶,却没有一颗果实结出。在它左右,石榴树与无花果沿河生长着,树干上盘绕着或绿或紫的青涩葡萄藤。树下的人们看见两个男孩,都露出了谦和的微笑。他们之间有天国驻守着的仙女,有出生起便住在此处的一家五口;有躺在地上打滚的孩子,也有追着时间跑过了一辈子,最终跪地忏悔的某位僧侣——
时间。
无垠却又渺若沙砾的时间。
这是此处唯一坚实的东西,以阳光般半透明的形态,绕出一堵半径几十米长的圆形墙壁。这是最大也最明亮的一座宫殿,怀抱着晚霞的色彩,在弧形墙壁上投出这世间正在发生的种种——
「墙壁像是透明的画像,面孔一个比一个好看。这儿有无数幸福的人们,他们微笑着,歌唱着,这些歌声和笑声交融成为一种和谐的音乐。」
“……准备好了吗?”
令人愣神不止的光晕之中,哈利用手勾住德拉科的小指,轻声问他道。后者又反应了好一阵,过了好久才听到哈利说的话。
再然后,德拉科点了点头,取下肩上的亚麻布袋。
“世上的一切都是非常渺小……”
“世上伟大和善良的东西不知多少,只是一般的人很难知道……”
“笑吧,把一切东西当作一个玩笑!”
“依靠你自己,依靠上帝,上帝的意志总会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