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裴子徵怎么真诚询问,持风和持云却闭口不言,不肯相告。
显然是并不觉得她能帮上什么忙,而且还生怕她会拖后腿,或者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北风呼啸,卷走了枝上的点点积雪。
裴子徵颓然地伫立在府衙前,久久地垂首。
她欠了晏世子太多人情了,能够从这具身体重生,便是得赖他救下落水的薛鸣佩,及时送到辛夷大夫那里去。
更不必说之后,梅园宴会失明、京城刺客追杀,再到通水逃生,无一不都是有他相助,自己才能逃出生天,化险为夷。成为了“裴子徵”之后的这一年,他也帮过她和扶山很多次,如此种种不计其数。
无论他是什么心意,无论自己能不能接受,她都绝不想看见这个人出事。
裴子徵莫名地心惊肉跳起来,无缘由地生出了不祥的预感。
——他会怎么样?
他能够无虞地回来吗?
——如果自己真得像持风和持云所说的那样,置之不管,未来一定会后悔。
忽而便有了这么一个想法,仿佛什么谶言一般。
裴子徵没有坐以待毙,接下来的几天,一边让崔扶山去找小红的下落,一边频繁地往府衙去。
能够让晏世子愿意以自身为饵钓鱼的,一定不是小案子,必定是因为他想亲自解决了私盐案,并且这里面还牵涉了朝堂几方势力之争。
比如,那个霍且。
这一次来到南府的御史有三人,邢永开曾经透露过,他们分别代表不同的势力,都是他这个南府刺史都不能开罪的,以至于束手束脚,十分郁卒。所以他亟需裴子徵这样的人打开邝州的局面,在盐政一事上为本土商人争取更多的话语权。
而不能权被御史们牵着鼻子走,让新政的好处,都落到那些和私党们勾结的大商们手里。
徐弼这个名字,裴子徵有印象,之前曾经多次来戚府拜访,似乎是戚相的门生,可见是戚党的人;所以这个霍且,应当是另一方势力的。
晏世子和广陵侯府一直是中立的帝党,按理来说,应该是最安全的才是。
恐怕是私盐的事情……朝廷的人也牵扯其中,有人怕晏世子回京之后多嘴,所以想……
裴子徵翻来覆去地思考,隐约厘清了这其中错综复杂的因果关系,更加肝胆俱裂了。
是夜,她昏昏沉沉睡去,却总是不安生。
梦里自己像是在什么地方剧烈地奔跑着,耳边传来波涛起伏之声,水腥气盈满了鼻息,胸口因为狂奔而涨开燃烧似的痛苦。
“快走……快走……别过来……”
有什么声音幽幽地响起,时远时近,熟悉又陌生。
雨水流淌到了她的脸上。
粘稠的,温热的,鲜红的。
不是水,是血。
她睁大了眼睛,双脚仿佛被灌了铅无法动弹。
一个模糊的人形出现在她面前,如果那可以被称之为人的话。淋漓的血肉腐烂在脚下,和泥泞融为了一体。无垢的白衣已经浸满了鲜血,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裴子徵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浑身发冷地蹲下来。
漆黑的发丝黏在他的脸上,仿佛一道道伤痕,他像初见的时候一样宁静,似乎只是睡着了。
只是身下的莲花变成了他的血肉。
无边的死意和漫天血雨将她吞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