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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第1页)

二十七年前的春天,锦书的父亲,楚原市肿瘤医院外科主任云长秋,在下班路上,遭遇到颠覆他一生的劫难。

他那天刚做完一台大手术,晚上八点多钟下班回家,为省点时间,他骑车拐进一条毗邻公园的小路。这条路上没有路灯,又紧挨着公园里的灌木丛,幽暗阴森,平时他下班晚了,宁肯多骑几分钟,也不拐到这条路上来。那天刚好是他妻子的生日,全家等着他一起吃晚饭,月光又明亮,他鬼使神差地抄了近道。

骑到中途,借着月光,他看见路边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凭身上衣服判断,应该是个女人。他放缓车速,看看前后左右,没有其他人。他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该不该管。管了怕说不清楚,不管又是一条人命。稍加考虑,他还是下了车子。

那女人仰面朝天躺着,穿戴整齐,服饰时髦,看面相二十几岁。身上没有外伤。他试试她的鼻息,又摸摸颈部动脉,还有生命迹象,短时间内无法确定深度昏迷原因。他在她胸部按压三十下,又掰开她嘴巴,深吸一口气,然后把气息送到她嘴里,直到她的胸膛高高鼓起来。

忽然有人重重一脚踹在他身上,接着就是一阵疾风暴雨似的拳打脚踢。他猝不及防,没有机会解释也无力反抗,只能尽量护住头部,蜷起身体,任由对方拼命踢打,浑身上下像撕裂般疼痛。也不知苦挨了多久,一只穿着短军靴的脚忽然重重地踹到他太阳穴上,刹那间天旋地转,眼前金星乱舞,他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来苏水的刺鼻味道,白晃晃的墙壁和床单,他再熟悉不过,不同的是,这次他不是医生,是病人。

“断了三根肋骨,轻微脑震荡,多处软组织损伤。”他听见有人这样说。

是在说我吗?我怎么会伤得这样严重?他试着抬头看看自己的伤势,才发现轻轻一动,身上就锥心地疼,根本无法判断伤在哪里。

“你们看好了,这人是强奸杀人嫌疑犯,必须时时刻刻有人盯着,不能出一点儿差错,明白吗?”有人厉声说。

强奸杀人嫌疑犯?就是打我的那个人吗?已经抓到了,太好了。等等,怎么我戴着手铐和脚镣?这是怎么回事?谁给我戴上的?你们弄错了。哎哟,他稍一挣扎,剧痛入骨。

有一个身穿白大褂、说不清是医生还是护士的中年女人发现他醒过来,听见他呻吟,手脚麻利地给他打一支止痛针,扭头对着门外喊:“人醒了,可以问话了。”

门被推开,进来两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一个五十岁出头,脸上皱纹套套叠叠,像老树皮一样;一个二十多岁,脸色苍白,眼睛没睡醒似的眯缝着,好像个病秧子。两人都穿着厚底警靴,踢踢踏踏地走到病床前,大剌剌地坐下。年轻人拿出纸和笔,说他们是楚原市刑警队的,要他如实交代强奸杀害受害人的过程。

“什么?”震惊让他暂时忘记了疼痛,他强撑着抬起头来,“我没杀人,我是在救人,我下班回家,看见她躺在地上,我……那女的还有呼吸,救过来了吗?她可以证明……伤害她的人不是我。”

年长的那人重重一拳捶在病床上,床垫子里的弹簧颤悠悠地敲打他的身体,他忍不住叫出声来。那人厉声呵斥:“云长秋,你的情况我们都掌握,你在实施犯罪的过程中被抓现行,被害人体内有你的精液,人证物证俱在,不要妄想蒙混过关。你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顽抗到底,只有死路一条。”

他现在才确认那女人已经死亡,又惋惜又心痛:“如果多给我几分钟,她是可以救活的,她……不是我害的。”

被害人是楚原市地税局的职员,二十四岁,当晚约好去未婚夫家吃饭。从家里出发一个多小时后人还没到,她未婚夫就出去找她。经过案发的那条小路时,在月光下看见一个男人伏在一个女人身上,而那女人的装束正是他未婚妻最喜欢的一身衣服。这位未婚夫是个退伍军人,脾气火爆,不问青红皂白就对云长秋拳脚相加,打得他昏迷过去,也浪费了抢救他未婚妻的最佳时机。

尸检结果显示被害人系扼颈窒息死亡。死前遭到强奸,体内有残留精液。经化验,嫌犯为AB型RH阴性血,与云长秋血型相同。

死者家属及其未婚夫咬定云长秋就是凶手,加上当场抓获、血型相符,“证据确凿”,云长秋被楚原警方锁定为犯罪嫌疑人,提请公诉。

一审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楚原日报集团旗下的《楚原晚报》对本案进行了连篇累牍的跟踪报道。对云长秋剥丝抽茧,从个人经历、教育背景、法律意识等多个角度分析他怎样从一名外科医生堕落成强奸杀人犯。

那年,云锦书十五岁,上初三。

一审宣判的当晚,一位头发灰白的老人敲开锦书家的门。他说他叫张柏山,是邻省桃源市刑警支队的退休刑警,也是云长秋的病人。几年前他的肝上长了一个肿瘤,直径三厘米,压迫门静脉和胆管,导致血红素急剧升高,脸色蜡黄,腹部绞痛,走了几家医院,都说手术风险太大,上了手术台多半下不来。后来慕名找到楚原市肿瘤医院的云长秋。他看过CT、超声和核磁共振片子后,多方征集业内专家意见,最后拿出一个手术方案,对张柏山说你既然来向我求助,我就不能把你推出去,手术肯定有风险,但这个方案已经把风险降到最小,肿瘤切除后再经过一个疗程的化疗,保证十年内癌细胞不会再来烦你。

手术非常成功。云长秋在整个治疗过程中表现的专业精神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医品看人品,要说云长秋会强奸杀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信,何况,报纸上公布的案情有重大疑点,在解决这些疑点之前,任何结论都是站不住脚的。

他以一位退休刑警的名义给楚原市刑警支队发过传真,指出本案的疑点,并提出历年来在楚原周边的桃源市、丰义市,都曾发生过类似案件,均未破获,是否可以考虑和本案并案处理。但传真发出后如石沉大海,没有一丁点儿动静。

楚原市中级人民法院宣判云长秋死刑时,他老泪纵横,不忍心看着一个无辜的好人枉死。他连夜找到云长秋家,鼓励他家里人提出上诉。

他说被害人系遭扼颈致死,而且脖子上只留下五根手指印,这说明凶手单手实施犯罪,力大无比;被害人生前曾遭到强奸,事后又被提上裤子,穿戴整齐,这些特征都是本案区别于其他同类案件的标签。近年来,在桃源和丰义市,都曾发生相似的强奸杀人案,凶手的犯罪标签雷同。他怀疑这几起案子是一人所为。

云长秋身高一米七五,体形偏瘦,而本案被害人身高一米六八,体形偏胖,两人体重接近。云长秋从没接受过格斗训练,不可能仅用一只手就掐死被害人。此外,根据被害人体内残留精液化验出凶手血型为RH阴性AB型,与云长秋的血型相符,而且这种血型相当稀少,出现频率为两千分之一,尽管如此,仍不能排除巧合的可能性,不具备刑事证据的排他属性。

张柏山说,有必要聘请一位过硬的刑事律师,代表云长秋提出上诉,只要抓住这两个疑点,据理力争,云长秋至少能保住一条命。争取到时间以后,再图对策,寻找真凶,为他洗清罪名。

没想到云长秋的妻子梁玉敏对他的建议反应冷淡,敷衍似的说声谢谢,就没了下文,把他晾在一边。这让他感到意外,猜不透她另有打算,还是准备放弃上诉。他毕竟是局外人,得不到当事人家属的回应,就有些讪讪的。

梁玉敏在云长秋被关押后,情绪极度低落。她是活在别人眼睛里的人,在意外界丢过来的每一句话。云长秋曾经是她一生最大的骄傲,他不仅温文儒雅,专情体贴,而且是三甲医院的第一把手术刀,有病没病的,谁也不敢保证将来会不会求着被他割一刀,所以在任何场合,无论真情假意,听到的都是顺耳话、恭维话。

云长秋出事后,她的世界瞬间坍塌了。强奸杀人犯的帽子,又大又重又脏又羞耻,牢牢扣在他头上,也扣在她头上。她彻夜难眠,翻来覆去地思虑、叹气,一想到生活的巨变和不可预知的未来,她就一身又一身地冒冷汗。她不敢出门,请了长假,整天把自己反锁在家里,她害怕见到邻居、同事、熟人,她害怕所有同情的、询问的、质疑的、厌恶的目光,害怕和别人说话,她觉得每个人的每句话里都夹枪带棒,抽打着她的灵魂。

她好像一夜间老了五岁。

张柏山敲门时,她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好字。离了婚,她和云长秋就没有关系了,他是强奸杀人犯也好,银行抢劫犯也好,都是别人的耻辱和麻烦。他们走在两条不同的轨道上,再也没有交集。

至于云长秋是否被冤枉,她并不怎么关心。是他做的怎样?不是他做的又怎样?他洗不清了,就算案情有疑点,就算找到一个好律师揪住疑点不放,这样一起被媒体大肆报道、全市高度关注的案子,能有几分翻盘的机会?退一万步讲,即使他吉星高照,改判了,无期徒刑?二十年深牢大狱?他毕竟回不去从前了,他的一辈子已经毁了。对他的人生来说,对这个家庭来说,没有多大区别。

张柏山在梁玉敏这里得不到热烈回应,只好另想办法。无论是出于一名刑警的本能,还是对云长秋的感恩,他都不愿意看见这起案子被糊里糊涂地了结,不忍心无辜的人被送上断头台,不甘心真凶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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