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陈影莲女士来闯关的日子,红官将自己收拾干净,就出大堂迎接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次的陈影莲没有让小芬陪同,而是打了通电话,麻烦红宅的人出路口领她进来。
红官大抵猜得出来,不管结果怎么样,每个来闯关的人,都不愿意给同行人造成多大的心理负担,好坏局面都自己收拾。
上次的谈话中就可以知道陈影莲是个倔强又坚韧的人,如果不是因为怕找不着红宅,她都不愿意让小芬陪走一趟。
怕红喜照顾不周,红官让红福去把人接进来。
陈影莲这次带来了一个神秘的黑色木箱子,红喜目瞪口呆,以为对方真将她那一百万的存款带了来呢。
打开来才发现是一堆旧时的玩具,是独属于那个年代才有的幻灯片照相机、洋火枪、竹节人和玻璃弹珠,满满一堆的玩具。
红福是红宅里年纪最大的,自然是见过这些东西,箱子打开那一瞬也颇为感慨,感慨时光易逝,感慨物是人非,倒是红喜这个小年轻觉得这些玩意儿很新鲜,跃跃欲试。
“这些都是他以前特别爱玩的东西。”陈影莲边拿出来边说,语调平和。
这次的情绪调节得不错,至少再提到他儿子时,没有过多悲伤哀恸的表现。
红官没有打断她,只静静看着她说话,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这是他得过的奖状,”陈影莲小心翼翼地从箱子底部摸出五张泛黄破旧的奖状,嘴角弯起一抹幸福的笑容,“一年级开始他就被评为三好学生,之后年年都是三好学生。”
那时的“三好学生”是很高的评价了,品德好、学习好、身体好,一班只有三个名额,而她的儿子每年都能拿到一张。
“学校开会点名表扬过很多次,他都没有骄傲,他跟我说,‘妈,我一定会再接再厉’,我一直都相信他能做到,你们看,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吧。”
陈影莲自说自话,把在场的三人都当成了忠实的倾听者,将她儿子的故事娓娓道来。
“五年级上台领奖,拿最后一张奖状的时候,他就突然倒下了,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从领奖台上摔下来……”陈影莲讲到这儿的声音有些轻微的发颤,她停顿了下,微微调整了呼吸,继续说,“要不然他肯定能一直拿下去,升到初中高中,一直到大学。贴得满墙都是。”
听得出来,她的儿子就是她人生中最大的骄傲,谁都没想到,这骄傲有朝一日会随风而逝,彻彻底底的。
红官没有吭声,红福和红喜两人面面相视,相顾无言,心中暗叹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怕我担心,忍着头痛说只是累了,学校布置的作业太多了,趁着生病还能好好偷一下懒,让我不要难过,还要我帮他报个马拉松比赛,他喜欢长跑,等他好了一定要跑出个全年级第一,我说可以没问题。”
陈影莲将奖状捧进怀里,脸露忧伤:“可他的人生从那时候开始就没有长跑的可能了,短到我们都来不及反应啊。”
红官眉头微拢着,沉默了阵,感觉气氛有些压抑,于是清了清嗓子,轻声问:“陈姐,您还好吧?”
陈影莲缓过劲来,觉得自己有些失礼,深吸了一口气,忙将奖状放回箱子里,嘴角透出一丝苦涩的笑,她小心翼翼地问:“抱歉……请问我能将这个箱子带进去吗?”
她说的“进去”指的是“入关”。
红官顿了顿,实话说:“带不了,这些东西进不去。”
“啊……”陈影莲的神情难掩失落,来之前她就担心过这个问题,但还是将箱子带上了,不管怎么说,她的儿子应该能看到吧。
“不过,您可以带进关室内。”红官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真、真的吗?”陈影莲低沉的情绪转瞬被惊喜替代,好像双眼终于看到了东西一样。
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鼓舞了。
“真的。请问您准备好了吗?”红官本来还想等她再调节一下,就怕她一静下来就要胡思乱想。
陈影莲将箱子紧紧抱在怀里,点点头说:“我准备好了。”
红官招手让红福带着陈影莲去关室候着先,自己照例要给祖师爷上香。
他把三炷香插香炉里,低垂着视线说:“她是位可怜的母亲。”
红官见过蛮多可怜的女人,但陈姐给他的感觉不同,孤独而又坚韧,活着的信念就是重见死去的儿子,这是她的心愿,也极有可能是她的遗愿。
他给祖师爷上香,从来没有为闯关者说过一句话,但这次他破例了,他希望祖师爷在天有灵能关照一下这位等了他十年的母亲,不要让她受太多的苦。
陈影莲半弯着腰,紧紧抱着箱子,站在关室门外,伶仃身影苍老且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