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最初想和她做朋友、仅仅是见到这个女孩、觉得她人很可爱而已、和她喜欢谁有什么关系呢?
就像、我好想会有预感、总有一天我会深深的爱上陆以安。自己也说不清缘由、只是如入困境无法自拔。而我此刻正走在这条路上、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我的回答对于陆以安,大概是在暗示一些答案,我希望她懂一点,也希望她不要懂。对于我的回答,她在电话的那端沉默了几秒。她说:“江茗,我替陆江谢谢你。她不大好。”
陆江不大好。我们说得不算长,就挂了电话,那晚上依旧在上晚自修。
关于汶川地震。我那晚回家的时候已经在电视上见识到其惨境。这种作为每一个人类都能感受到的绝望与痛苦。痛到骨子里、五脏受损、心脉断竭的痛苦,作为人类的一切情感与肉体被吞噬的血淋淋的痛苦。天命之前,生离死别、□□裸的。这种痛苦的感受在我成年以后越发剧烈、在我对这个世界有着越发深厚感情的时候、在我明白作为一个人的生命伟大如泰山同事又渺小若蝼蚁的时候。我明白这世界的很多不可抗力是在碾压我们的灵魂与肉体的,然而除了当事人、对于别人而言、这只是一个过于炎热和喧嚣的下午。所以我不愿意用过多的文字来描述这件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我是一个旁观者,和所有局外人一样。世界见证了这次灾难,我见证着陆江的痛苦。
那个晚上回到家,大概十点半的时候,我和陆江通了电话。我拨打她的电话,有些突兀却仍然选择在晚上十点半给她电话。
陆江。电话接通后我率先说了话:“我是林江茗。”电话那边很安静,我等了几秒钟没有听见一点声音,可电话那边是接通的。我只有自说自话。
“陆以安说你不大好。”
“成都受影响大吗?”
“你走的时候,没有说一声,我还没来得及给你说一声再见。”
“江茗。”她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很小声,好在夜里很安静,我可以听得清清楚楚,我听得到、她累极了。她开口以后,我就没有再说话。房间沉静,我在等她开口。
“汪筱雨离开我了。”
“她去哪里了?”我下意识的问道,话说完后心里咚的一声巨响,可怕极了。
“她再不会回来见我了,我妈他们终于不用再担心我们会见面。我这辈子费尽心机也不会再见到她。”
她说话很慢,花的时间很长,如果用说一句话就好像长了一生来形容有些夸张,那我确是真真实实感觉到,她每说一句话就仿佛用尽了整个生命的力量。重得很,我没办法用任何一句话来回答。
“她才十七岁。”
“我们说好了明年考一个地方的大学。我考上大、她说她成绩跟不上我,考上戏,以后可以做导演。”
“可是原来我们什么都不算。在未来面前,说的什么,都不算话。”
她说得断断续续,我听个大概,汪筱雨参加的骑行队那个周末刚好去了汶川,原本她周天晚上要来见陆江的,但车队停了一晚,就再没骑出汶川。整个车队只有两个女生,生死参半、汪筱雨刚好很不幸。陆江的声音安静,我没有听见她哭。她只是说得很慢、言辞混乱毫无逻辑。我关着灯与她打电话。整整一个小时,我没有说一句安慰她的话,无从下口。
“我们终有一天都会失去某个人,我一直明白、就像我母亲会失去她的父母,我的叔叔失去了她的妻子,我从小就知道人与人之间从来不能真正地同生共死。只是没想到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一切会是这般快,我失去她这件事,根本没有人陪我,我的父母巴不得她早点去死,这回总是如愿了。
我说:“请继续与我打电话。”这是我唯一一句算得上安慰她的话。适时的向她伸出橄榄枝。
通话结束的时候,陆江向我说谢谢,为我听了她这么久的絮絮叨语。我挂了电话,耳边终于听不到她绝望的语气,大脑却异常的清醒。在深夜至十二点,拉上窗帘,我仰着头看不清天花板,睁大眼睛,丝毫没有困意。
我和陆江、我和汪筱雨、我和很多人一样都才十七岁。但这对于陆江和她的恋人来说,是一个句号。我还不能理解她的情深、我也还没有失去任何人,只能凭着一颗少女的心、加上看过的诸多小说,来想象这个十七岁的女孩,是怎样的痛苦。
汶川地震发生以后、学校组织了募捐。电视上二十四小时直播这场灾难的惨况,陆江打电话给我说她在等远在北方的陆以安准备一起去做志愿者。我记得那时候的陆江还没有满十八岁、她没有告诉我她是如何劝服了家庭和学校。我是周五回家的时候,见到陆以平,他的手机里有陆以安发过来的照片,穿着白色志愿者服的陆以安旁边站着陆江,我才知道她真的和陆以安去汶川了。
陆以安的头发比以前要长一点,她的胳膊搭在陆江肩上,紧紧的靠着她,我细细地看了陆江,她和我记忆中的一样,笑的时候只是微微扬起唇角,看起来很安静,目光散漫在远方没有焦距。我把那张照片保存在手机里。
汶川地震的事慢慢在过去,而我、继续像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把业余的时间真正的献给了我的高中。虽再未与何人提起、但想要考进北师大、想要去看看陆以安的从前、这一念想越发深刻、植入我的脑髓。我想,有很多事如果想做不去做,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我永远不知道我心系的一切将在哪一天画一个句号。
我们、各自在别的地方,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我和陆江、我和陆以安、我和我自己。我很少和陆以安联系,只是陆续从陆以平那里得到一些消息。却逐渐的多了与陆江的通话,我和陆江从来只打电话,至今没有加Q。总是在晚上十点半以后,她那里信号不好,好在我习惯了她断断续续的语句。我从她的言语中可以听到一些陆以安的消息,我偶尔会刻意打听几句,但大多还是听她说一些她在志愿者期间的琐事,能感受到她那颗绝望的心灵渐渐在这些细碎的事里平复下来。我们逐渐像是朋友,却还没有想过要见她给一个紧紧的拥抱,就像陆以安以前常说:“如果是朋友、终有一天会在意义里相见。”
我想把情义累积得深一点,可在那天,好好见见我确实喜欢得想要和她做好朋友的陆江。
2008年夏季即将到来,而我的生活平静、依旧如常。
作者有话要说: 汶川那种残忍,其实到现在我已经慢慢忘记,因为不是当事人,日子仍旧是随着时间,淡淡慢慢的过着。
☆、十四
初夏的时候周围的空气中已经充斥着热气了。风很大,常常把窗外的杨树吹得刷刷响,树枝乱晃,偶有感觉像是外面的妖魔又在作怪了。下午总习惯在课间的时候争分夺秒,趴在课桌上睡觉,醒来一身的汗、整个人恍恍惚惚。31日的下午,我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收到了陆江的信。那时候汶川地震带给我们的震撼也稍稍平复下来,我有从陆以平那里知道陆以安的志愿者生活在前几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