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辰塔,帝都东方的皇族禁地,入口处有重兵把守。冬令站在外围,看着里面重重封锁的御林军,轻哼了一声对凤桐道:“我们怎么进去。”
凤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伸手揽住冬令的纤腰,身体随即凌空跃起,冬令心下一惊,只觉得一阵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待双脚碰触到地面,她骇然的发现自己已立在了望辰塔顶,矗立在高高的塔尖俯瞰着整个帝都。
百里城池一览无余,在视野中显得万般渺小,似在瞬间被他们踩在脚下,凤桐负手而立,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耀眼的红衣在夜色中逐渐黯淡,冬令怔忪的望着他的背影,竟在他身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寂。
“凤桐……”冬令秀眉微蹙,丝丝沉闷在心底扩散。
有错的明明是他,先行挑衅的也是他,怎么反倒他才是被伤害的那个一样!她不懂,只不过是几句指责,就算她盛怒之下言语过激,也不至于将他变得如此沉寂。
不习惯,她非常的不习惯!
她认识的凤桐就像狂肆的火焰,华丽璀璨又生机盎然,虽然总气得她咬牙切齿,但那样的他也耀眼迷人,吸引着众生飞蛾扑火,用瞬间的迷离去拥抱永恒的绚烂。可眼前的凤桐,如同燃尽了生命的灰烬,仿佛随时都要消散在黑暗中一般。
冬令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扯出一抹笑容道:“带我去找长明灯。”
凤桐冷然的甩开了她的手,转身走下了旋梯,冬令心口一窒脸色一变,立刻追上前去拦在他面前,“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与凤桐在绯萦阁里发生冲突,对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却从没有像这次一样闹到相看两生厌,也没有像这次一样让她……心神不安……
什么时候起,凤桐竟能这般牵动她的情绪了?
凤桐微微垂首,清冷的黑瞳淡然的注视着冬令,冬令只觉得遍体生寒,在他陌生的眼神中后退了两步,却看到他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冷笑。
萦绕在他周身的高贵和不可侵犯瞬间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鸿沟,冬令心中一凉,纤手缓缓的握紧。眼前的凤桐,再不是那个对她肆意胡闹的少年,也不是在冬日里为她驱散阴霾的光源,而是变得陌生又遥远。他的冷然无法碰触,他的笑容仿若凌迟,如黄雏一样轻视的目光将她的自尊寸寸割裂,在这个森冷的望辰塔中飞灰烟灭,丝毫不剩。
冬令咻然转身,片刻也不想再面对他的眼神,然落在前方的目光一怔,冬令脚步一顿,惊讶的望着面前那一簇幽暗的紫光。
被百姓们顶礼膜拜的望辰塔第九层,并没有供奉什么神像,也没有供奉东阳皇室的祖宗牌位,而是放着一把厚重寒冽的古剑。
寒石打造的冰棺内,古剑的剑身流淌着清凛的水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挣脱四周的束缚,察觉到冬令的靠近,古剑立刻发出刺耳的嗡鸣,冬令只觉得浑身发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笼上了心头。
“什么人?!”凌厉的剑光突然朝冬令刺来,黄雏矫捷的身影出现在塔顶,凤桐广袖一挥,黄雏的长剑叮的一声被他格开,冬令脸色泛白的后退几步,却见凤桐走到石棺附近,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古剑的剑柄,直到古剑低吟几声归于沉寂,紫色的剑身褪至暗淡无光,这才放手面向了黄雏。
“公子!”黄雏先是一喜,随后脸色一变望向冬令,“你怎么会在这里!公子,未有圣谕擅自进入望辰塔者,杀无赦!就算是公子,也不能违抗圣旨!”
凤桐嗤笑一声,“本公子就是在违抗圣旨,你能怎样,东阳紫夜又能怎样。”他抬手指着面前的旋梯对冬令道:“长明灯就在望辰塔第八层,找到之后让黄雏送你出去。”
“公子!”黄雏脸色铁青的挡在旋梯前,“冬令进塔属下可以不报,但若是动了这塔中之物,就算是公子,圣上也绝不会轻饶。”
凤桐毫不在意的挥挥手,“东阳紫夜动得了我?”
“圣上虽然杀不了公子,但他告诉过属下他可以让公子生不如死!”黄雏重重的往地上一跪,“属下既然跟了公子,就断不会让公子受任何损伤,请公子三思。”
冬令眉峰轻拧,若有所思的望着眼前这一幕,凤桐就像个赌气的孩子,拼命去撩拨着黄雏怒火,那般肆意的张狂,本是他独有的明艳,但此刻却染上了阴暗的黑影,甚至……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心伤。
见黄雏一脸坚持的怒视着自己,凤桐轻勾嘴角垂首问道:“黄雏,你如此忧心本公子的安危,是因为对本公子忠心耿耿,还是因为本公子是东阳紫夜的护命圣子。”
黄雏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坚定的回答:“因为圣上!圣上让属下保护公子,那凤宗上下就是公子的刀和盾,只有公子安全,圣上才会平安,这九州大陆和逸盛皇朝才不会再次陷入战乱。”
凤桐懒洋洋的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想不到凤宗竟出了个如此忠君爱国的宗主,黄雏,本公子知道,其实你一直都颇有怨言,认为本公子不值得劳驾你凤宗来保护。本公子很好奇,东阳紫夜到底给了你什么恩惠,让凤宗对他如此死心塌地,让你这个宗主甘愿委屈自己来伺候我这个纨绔公子。”
黄雏毫不犹豫的回答:“选定紫阳国的是凤宗祖先,是凤宗之内供奉的凤神。凤宗既然归顺圣上,便会世世代代听命效忠,不管圣上有什么指示,属下都必须义无反顾的完成。”
“绯炎朱雀的刻印吗……”凤桐嘴角的笑容透出一丝诡异,“若我说,你们的凤神早已抛弃了凤宗,而你所坚守的一切从最开始就错了呢。”
“公子!”
凤桐同情的摇了摇头,“朱雀刻印是出现在紫阳没错,凤宗归顺紫阳也没错,但凤神认定的帝君可不是东阳紫夜,东阳紫夜由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可悲的牺牲品。”
冬令的眉心拧的更紧,心中也升起了一丝纠结的沉痛,虽然凤桐一直在笑,她却仿佛看到了一个黝黑的旋涡,无情的徘徊在他的四周,撕扯着他的灵魂,喧嚣着要将他吞噬。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陷入了记忆的梦魇,在无尽的的黑暗里中一点一点沉沦。何其的熟悉,又何其的悲伤……似乎从踏进这个望辰塔开始,他就再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明媚少年。
广袖拂过冰棺中的古剑,凤桐靠在冰棺边缘重复道:“黄雏,凤神要你效忠的对象,是那个已死的东阳紫辰,他才是凤宗真正的主人。”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错认自己的主人!”黄雏恼怒的瞪着凤桐,凤桐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很意外吗?百姓们膜拜的众神神像都被东阳紫夜丢在了第七层,这里放置的仅仅是前任太子——东阳紫夜的兄长东阳紫辰生前所用的佩剑,难道你从未好奇过这是为何?”
冬令心中一沉,知道有什么秘密将呼之欲出。东阳紫辰的一切都被视为九州大陆的禁忌,她只知道他曾经与东阳紫夜并称为紫阳双璧,攻伐四方所向披靡,后来被东阳紫夜斩杀夺去太子之位,这才有了现今名扬九州的清微帝君。
凤桐清亮的黑瞳望向远方,修长的手指缓缓握紧,“望辰塔原来叫做葬灵塔,在东阳紫辰死后才更名为望辰塔。东阳紫夜把第九层的天帝神像迁到了第七层,却把东阳紫辰的殇辰剑放到了这里。他是想昭告天下,东阳紫辰才是九州大陆上最至高无上的存在,他要东阳紫辰受世代百姓的顶礼膜拜,因为只有他,才是东阳紫夜心中唯一的帝神。”
黄雏脸色一白,震惊的后退了两步,凤桐指着殇辰剑说:“东阳紫辰为了一统天下,只身独闯死灵渊取出了这柄魔剑。魔剑戾气太重血性难训,数次反噬剑主重创东阳紫辰。为保东阳紫辰的平安,他的太子妃以身殉剑成为了剑中的剑灵,帮他征服了九州夺得了天下。却没想到,东阳紫辰在登基的前一天会死在自己孪生弟弟的剑下,他所做的一切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剑中的剑灵一夜之间化为了怨灵,喧嚣着要毁灭东阳紫夜拥有的一切。自此之后,紫阳国内天灾不断,却无人知晓,种下这一切祸根的,正是他们心中的千古一帝!而我——”
他一脸微笑的抚摸着殇辰剑,但笑容中却充满了寂灭的冷沉和空茫,“殇辰剑的怨气无法平复,紫阳国国运崩落日渐衰微无法收拾。于是,早已料到这一切的东阳紫辰,在死前用襄怀国国宝凤灵阙和紫阳国王族血咒将本公子禁锢在这里,要本公子为他的弟弟平复殇辰剑的怨气。若没有凤灵阙,本公子一旦离开帝都,便会筋脉尽断血竭而死!”
“黄雏……东阳紫夜不过是东阳紫辰留下的一个傀儡,这样的他值得你整个凤宗去追随?凤神要你效忠的是东阳紫辰,而东阳紫夜正是杀了你原本主子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