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之前听了姐姐说了那么多话,也难怪关绮处处留个心眼。
毕竟,没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家族渊源、一心忠于陛下的寒门首辅关以桑,自然而然是夺嫡豪赌中最为重磅的筹码。
若是这杯茶里含有催情的药品,而这里刚好来了位体面的少爷……这就是要看母亲的态度,甚至把母亲一起拉到执徐公主的船上了。
「真是要命,」关绮顺手将茶水倒入茉莉花的花盆之中,「我这人啊,这辈子只想靠母姊混吃等死罢了。」
话音刚落,门便被敲响三下。
「二小姐,」是迟钟的声音,「请随我来吧。」
关绮难得再碰画笔,光是草稿就起了三四幅。
母亲以书法闻名,却要送她去学画。她跟着罗未在禹洲待了三年,远离官场恩怨,日日亲近自然,是此生再也难得的悠闲时光。
正因如此,投入作画总能让她内心宁静。只要她拿起画笔,便像是回到了禹洲恩师的园子里,暂时忘却现实,任何事都不再烦心。而她也确实有些天赋,照描墨线也是酣畅淋漓,在枯燥的苦工中乐得趣味。
等到另一位侍儿过来送饭,关绮才第一次从乱七八糟的画桌上抬头。此时天色已晚,她腹中空空,也在大喊大叫了。
侍儿放下食盒,规矩地站在画桌旁边。
他似乎是在盯着关绮的画看。关绮觉得有趣,随口问了一句:「如何?」
「大人用墨太浅。」他围着桌子转了两圈,顺手翻了翻砚中的墨,「金择当时并未进入宫廷,自守文人朴拙,还不曾钻研画技。其人粗犷张扬,传世画作也从不墨守成规,应当是浓……小的失言了。」
关绮心想,这可不是失言,明明是在卖弄。
画笔从她的食指滑到无名指,扑通一下被丢进了调好的颜色里,溅出一只珠光白的烟花。关绮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仔细比对两副作品——
他说的还确实在点子上。
「是我没留心。」关绮叹气。
「罗女史以笔触细腻闻名,大人学得太好,同样泼洒自然,也与古人气色不同。」
这个台阶给的是恰到好处,圆了关绮的失误,又捧了一把她的师门。真不愧是公主府,连个传话送饭的侍儿,都有双直见设色的眼睛。
「喏。」关绮背对侍儿,顺手递过那只蘸饱颜料的画笔。
「班门弄斧了。」
青年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折在笔杆上,比精制的檀木还要光滑。握笔时小指微微翘起,带着手背上如柳树枝条般的青筋,精致得像白玉雕的一样。手腕上有只带铃铛的镯子,应该去了芯子,随手腕游动转了一圈,居然没发出任何声音。
关绮盯着他指节上泛着的红色,差点忘了看笔尖画出的痕迹。
「小姐?」
侍儿放下笔,在关绮眼前摇了摇手。
关绮这才反应过来,侧头看向他新添的颜料。
用笔大胆,不像是染色,到像是涂抹。荷叶尖尖一道浓烈的新色,从淡色中平滑过渡而来,却冲破了墨线,吸引着观者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