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莱国公的看法,他与蓟无雍不谋同辞,但李绥绥是阴谋论者,想便想至最坏:“好,退一步讲,莱国公想保黄花晚节,不会为虎傅翼,但他可装聋作哑,他还可故意救驾来迟。”
翟复并不敢妄作论断,但李绥绥所言兹事体大,他一时陷入深思,李绥绥转顾保持沉默的十四皇子:“你怎么想?”
十四皇子没有回答问题,而是苦笑道:“翟寺卿在此,阿姐到现在都未觉奇怪?”
李绥绥一怔,转顾窗外,天色尽黑,宫门已落钥。
十四皇子并未卖关子:“黄昏时,我便已同翟寺卿至福宁殿议事,是父皇突然发病了。”
李绥绥霍然蹙眉:“怎会?我瞧他比之前精神许多。”
翟复回过神,辞气忧虑:“方才官家说着话忽然晕厥,经太医施针转醒,又口吐黑血,状态十分不好,太医虽未直言,但嘴唇一直在发抖,可能……”
“撑不住了?”李绥绥呼吸一窒。
翟复轻轻点头:“不容乐观,大约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这句话太突然,令李绥绥有些不知所措,她深深吸着气,却不知说什么好。
十四皇子黯然道:“前几年,父皇还隔三差五有精神晨练,去年开始,汤药不断,身体却愈发不济,我这些时日常在福宁宫,遇上太医例诊总要询问一二,太医称,病无大因,只是体虚疲乏,万不该如此突然才对……”
闻言,李绥绥与翟复相顾一眼,心头皆是咯噔——只怕不是突然,而是有人迫不及待,官家若暴毙,谁人得益不言而喻。
见他二人双双锁眉,十四皇子亦有些焦躁:“若此时,将太子私自屯兵一事告知父皇,父皇可受得住?”
翟复道:“太子虑周藻密,做足几手准备,只要他一日是储君,是否靠武力继位,后续皆可圆作名正言顺。是以,无论官家受不受得住,都得讲,臣这便联合朝臣向官家再谏言。”
他向十四皇子略欠身,郑重道,“十四殿下怕么?这位子怕不好争。”
“争与否,太子都不会容下我与阿姐,我所担心官家目下不会见外臣,又或者,根本听不进去。”十四皇子话音一顿,黑白分明的眸子投向李绥绥,“但阿姐可以一试。”
李绥绥恹声道:“没试过么?话不投机。”
十四皇子一瞬不眨看着她,隔了几息,开口再道:“蓟相说阿姐足智多谋,百折不挠,想做什么一定有办法,蓟相还说,阿姐是十四的贵人,要敬之如母,更要善待阿姐家人,驸马虽姓秦,但现在已得侯爵之位,那便是分家分户。另,阿姐的外戚亦是十四的外戚,十四自当荣辱与共。”
话极委婉,意思再清楚不过,他在承诺保秦恪性命,并为俞家恢复清誉。
换做平时,这番说辞或让人觉得是在讨亲近,而现在,李绥绥无端觉出一丝狡黠初绽在小孩心底,并悄然膨大着,谈不上心悸,甚至面无波动,她微微一笑:“徒托空言?你果然是跟蓟无雍呆太久。”
“并非空言。”十四皇子的面颊渐渐涨红,却加重语气强调道,“阿姐望十四整肃朝纲,我铭记,阿姐不忘俞家旧案,我自不敢忘,必会还以公道。”
粒粒甜枣撒于要害,说好听是表态,说难听是谈条件、更是威胁。
李绥绥不愠不怒,且鼓励般点头:“帝王修心术,善洞悉他人恐惧好恶,才能御人制人,若以上条件是你开的,那么很好,你出息了。”
口吻如是寻常教导般平静,被夸的十四皇子却羞赧垂首。
翟复显然全明白过来,但不敢就姐弟二人的对话妄发一言,他沉默以观,心底无不叹:天家果然无善茬。
李绥绥思忖片刻,遂做出决定:“你不也图个名正言顺么,一道旨意罢了,行,助你。既你我已成交易,那么就认真谈交易,世事寡情,手足能为权相悖,盟友岂可信?你我,也别来虚的口头承诺。”
十四皇子眼眸大睁,惶急否认:“阿姐,我岂会与你谈交易,绝无此意,只是目下情势所逼,我……”
李绥绥摆手淡笑:“无妨,我的条件值价,不必觉得不好意思。”
十四皇子默然半晌,这才轻声道:“阿姐请说。”
李绥绥看了眼翟复,对方惊疑,还在犹豫要不要回避,她遂招手示意十四靠近,跟着附耳低语,翟复仅能观神色,见得十四皇子红润的小脸渐渐苍白,他的整个胸腔亦同被大石封堵。
“阿姐这是何必?”十四皇子听罢,本能摇头。
李绥绥却望向窗外,眨了下眼:“你若答应,那当下棘手的问题便迎刃而解,时不待人,给你半个时辰考虑,若想得通,立字为据来永宁宫找我,我也不含糊,今夜找官家,明日寻莱国公,莱国公必然也乐意,如何选择他不会糊涂。”
“阿姐……”少年人小脸哭丧,仿似被割去一块心头肉。
“作为手足,我只是提醒你,信人莫若信己,防人毋存幸念,恒公溺臣,最终身死家衰……过去诸王称孤,是孤立的孤。”这是李绥绥最后的忠告,话毕起身要走。
十四皇子跟着站起来,口中怅然呢喃:“可阿姐提这样的要求,我可再信阿姐么?”
李绥绥转身回望,他看着她说道:“阿姐有勇有谋,若身为男儿,我想官家毫不犹豫会立你为储。”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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