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死寂,旁人甫大梦惊醒,惊呼着迅速围向龙榻。
皇后却坚持:“方才予来时,已闻殿中争执声,此子骄纵无矩,官家有疾,无心教导,那么便由予,替君约束!来人,将永乐公主拿下。”
“秀卿……秀卿……”官家急寻池大伴的手,喉间浓稠的血痰化不开,几乎是连声带血,“送公主,回、回都尉府,都不得……不得为难……”
池大伴一瞬泪目,哭腔硬生生憋在齿关,不住点头。
李绥绥忽然反应过来,他摔玉玺的用意——玉玺没了,她的册诏可能就是遗诏,短时间内,独一无二。
她用最刻薄的方式,换他此生最后的仁慈,山崩于前不变色,这一刻却如鲠在喉,她的长睫似一片颤抖的阴云,映得眸色一片灰暗,视线越过高高低低的人头,仅能见到一片黄明的帷幔,逐渐化作虚诞。
“公主,臣先送你走……”池大伴唤她,扶住她便往外搀。
榻中的官家早扛不住陷入神昏,然李绥绥迈出殿门,耳畔依旧恍惚着他的呛咳声,毫无所觉紧随而出的皇后,直到廊庑下,对方大步逼近抬手劈来,李绥绥未及躲,“啪”地一声响在耳侧,尖利护指随之在面颊划出一道火辣。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你在外面如何兴风作浪,予管不着,偏你要回来,哪次回来宫里是安宁的?官家待你如何,事事迎合顺意,你呢?你辜负皇恩,以下犯上欺他病重,竟还想盗走玉玺?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彼时,皇后再未按捺情绪,面色发狠指鼻怒骂一通,李绥绥形同失聪,只察觉面颊一串液体划至颌线,甫抬手拨去,见得指尖殷红,眼底寒潭冷得骇人。
“你那是什么眼神!心里还不服气……”皇后皱眉瞥向殿内,当下更在意官家的情况,草草泄火,便道,“来人,先将永乐公主羁押醒心台。”
池大伴惶急:“皇后不可,不可啊,官家口谕,是要臣送公主回都尉府……”
皇后声势夺人:“公主以下犯上,官家身为人父可以不计较,但他同为天下之主,龙体关乎江山社稷,由得她冲撞?遑论她胆大妄为毁坏天子信玺,已是罪该万死!谁人敢放她走!今日官家若无事便罢,敢尔有万一,永乐公主,等着以身殉葬吧!”
力小任重,池大伴跪地哀求,皇后不耐烦道:“你这老东西亦是老得不分轻重!将他一并拖下去!”
内庭早已候足密匝匝的黑甲禁卫,得令来拿人,老迈的池大伴凄然喊着公主,喊着官家,却毫无招架之力,轻易被带走。
李绥绥对此无动于衷,顾向莫不敢发声的围观人群,除了缩在后方的王美人,具是太子党臣,福宁宫被架空,今日之局早定,就等官家咽气皇后立马宣太子归位,她肯放任父女见面,大约还欢喜李绥绥自闯鬼门接下恶名。
越是手段见不得光,越对“光明正大”渴望,皇后要给太子一个风光霁月,那讨谁斩谁,便会有“先礼后兵”的过程,这便好。
如此,李绥绥反倒愈发镇定。
谁人也不喜欢阶下囚淡定,皇后于是唤近王美人:“永乐公主彪悍,做些个杀人放火的事都不带眨眼,倘若狠起来,怕连自己都敢伤,你且跟去,好生关照,莫要留下任何利器让她自戕。”
王美人一向对李绥绥敬而远之,闻及“彪悍”,已然心中打鼓,皇后附耳再道,声音狠厉,意有所指:“你眼睛睁大了!若是漏了什么,出了任何差错,唯你是问。”
王美人硬着头皮领命,一望公主极尽讥诮的眼眸,莫名瑟缩后退,继而匆匆命禁卫:“公主脚上有伤,你们,你们扶稳,别撒手……”
一呼一诺间,禁卫左右相制,李绥绥蹙眉往后躲。
“得罪了。”一人飞快握住她胳膊,旋即将她朝阶下带。目光撞见对方鼻尖上的痣,李绥绥心神一定,半挣半就被带往醒心台。
成功接应上的水雀几番朝她暗递眼色,孤军浴血他义无旋踵,可公主神情淡静,始终未曾回望,眼见醒心台已至,水雀趋渐焦灼,正待临门一脚,掌下细瘦的小臂突地轻挣两下,水雀敏觉,本能松手,李绥绥顺势猛地一拳挥在右侧禁卫眼窝,“呯”地,那人捱得结实,闷叫一声,下意识捂痛后退。
李绥绥这厢片刻未耽误,立马反手推往水雀,足下却绊在门槛微踉,水雀眼疾手快捞住她后腰,那料将将入怀的人竟冲他亮出整齐齿列,一口咬向脖子。
痛是其次,麻痒加之太过愕然,水雀狠狠地打了个颤,就这一刹,忽觉胸甲下塞入一物,他懵懵然垂头,却先触及与他皮肉分离的薄唇微翕一下:“走。”
无声得近乎只是口型,却似朔风尖啸过耳膜,他似不解其意,当场愣怔。
这一切发生在火石电光间,莫说水雀,在后的王美人花容失色哪顾蹊跷,她缩与禁卫身后,惊恐喊道:“快,快制住她,别让她跑了……”
经她一喊,李绥绥仿佛邪火入体,霎时激烈猛挣,就着水雀胸口狠狠推攘,决绝将人抵开两步,转身便往门内迈:“谁要跑,滚远些,别碰本宫!”
水雀明白过来,脸色遽然大变,王美人已扬指,慌得语无伦次:“快,关门关门,不不,搜身,不是……赶紧为公主除钗饰,莫留一物伤身。”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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