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为什么世界上有这么多人,兜兜转转都是爱着那些不够爱自己的人?
即使在后来的路途中,我有过种种沮丧和失望,甚至是悲哀的情绪,但它们都不足以令重逢时那一刻,从我内心迸发出来的隆重的感动,有丝毫褪色。
在陆知遥到达拉萨之前,我们间或地发过几次短信,都像是履行公事一般汇报了一下各自的行程,从他的短信中我得知了一些以前听都没听过的地名,比如色达,比如卓克基。
而我独自待在拉萨的生活看起来却乏善可陈。
同房间的小麦邀我一起去了一趟纳木错,去了一趟色拉寺看喇嘛辩经,其余就是每天都在大昭寺跟着藏民们一起转寺。
我和陆知遥像是遵循着某种潜在的规则,谁都不真正触及彼此内心的那个部分,我是经过了那些事情之后对整个世界关上了内心那扇门,但我知道他不是,他是真的无所谓,不在乎。
他没有提到具体什么时候到,出于一种奇怪的自尊心,我也没问过。
可是那天中午醒来,端着一碗泡面正准备开吃,手机一振,他的短信跃入眼帘的时候,我还是无法淡定了。
就那么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我们到了,刚下火车,待会见。
手里那碗泡面差点儿被我打翻,我一边冲进洗手间梳头发,一边看着镜子里惊慌失措的脸狠狠地骂自己,程落薰你个二百五,你就不能从容一点儿吗?从容一点儿你会死是不是?
化不了妆,所有的化妆品都寄回了长沙,连打底的东西都没有,只能顶着这张被晒得黝黑的脸,素颜去见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我会对自己的形象那么在意,在意得有些矫情,有些斤斤计较,镜子里的我穿着一件在八角街以五十块钱的价格买的毛衣,扎了一个马尾辫,表情看起来有些忐忑不安。
算了,反正再怎么打扮,也不会倾国倾城,我安慰自己道。
远远地看到他们从出租车上下来,我竟然有些不敢迈开脚步。
那种感觉极其不真切,就像……你做了个很美好的梦,而且在梦中你知道这是在做梦,你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温暖光亮,甜蜜动人,璀璨绚丽都是一场短暂的骗局,太阳一晒就会蒸发。
可是当你睁开眼睛,以为要再次切身地面对这个残酷凶恶的世界时,有人告诉你,那不是梦,那都是真的。
我看着他们一群人从后备箱里把行李搬出来,陆知遥扶着他的吉他,临街而站。
我形容不了在那个时候我心里涌动的那些情绪叫什么,我曾跟自己说过,如果我不能强迫自己以一张平静的、不动声色的脸去面对那些会让我的心跳顷刻间陡然加速的人,那我就不要去见他们。
事实上,我做不到。
直到之前分开的时候,关于怎么称呼他我们还是没有达成共识,此刻,我只好硬着头皮叫了一声“陆知遥”,他寻声望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朝他跑了过去。
我并没有预谋,可是站在他面前时,整个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地扑了上去。
站在他旁边的那些朋友都在笑,我红着脸却没想要松开他,一秒钟过去之后,我感觉他也顺势抱住了我。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拥抱。
我听见他轻声问我,你怎么了?
我仰起头深呼吸,薇薇一笑,没什么,久别重逢,礼貌性的拥抱。
可是如果真的没什么,那种从胸腔里一直弥漫至鼻腔的酸涩,是因为什么?
等他们放好行李后,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找了一家川菜馆坐下,陆知遥自然而然地牵着我的手,向我介绍即将一起踏上旅程的朋友:“这是一尘,这是阿亮。”然后转向我,“这是程落薰,我在路上捡的。”
我本想抽出手去打他,却被他牢牢地握住,直到吃饭的时候,我们两人都腾不出一只手来端碗,他仍然不肯放开。
晚上坐在小酒吧里一起喝酒的时候,我凝视着摇曳的烛火,在心里拷问我自己。
我难道不应该厌恶这种感动吗,我难道不应该为自己的期待而感到羞愧吗,我难道不应该为这种突如其来的快乐感到自责吗?
如何证明自己忠于爱情,忠于自己的心,也许许至君也在同样的时间里思考着这个问题。
那是唐熙第一次主动提出能不能跟他一起去参加他和朋友的聚会,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他点了点头:“可以,就怕你觉得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