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人也正好在望着她,面庞氤氲在昏黄的影里,一双黑眸清如晓渠。
“选一双吧,算我送你的。”他弯着眼,唇儿一咧,露出白白的牙。
清乔的脸颊更红了,慌忙摆起手:“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使得?”
“有何使不得?”阮似穹眼中噙笑,如初春刚融的湖水,温柔撩拨人的心房。
“——小姑娘都是爱美的。”他朝她探来半个身子,声音低沉沙哑,“你这般邋遢,万一等会儿遇见了如意郎君,怎么让人家留意你?”
“切,这无梆白菜装还不是你叫我穿的……”清乔扭捏着别过头,努力躲避他沾着湿意的气息。
“嗯,这倒是我的不是。”阮似穹倒也不恼,随意点着头,眼睛如水清亮。
“可是小白菜,还是听师叔的话。”
他接过老板娘手上的一双绣花鞋,轻轻弹了一下。
“——好姑娘,要穿双好鞋。穿着一双漂亮的鞋,你才有好的心情,才能走到你想去的天涯。”
一阵清风来摇窗,轻拂他的发。
他坐在那儿望着她,修长清俊,眸底黑黑的一团,仿佛蕴含了无穷无尽的话语,却都隐忍不发。
清乔忽然觉得,这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睛已经看透了人生。即使经历过百种千回的喜怒哀乐,即使爆出过绚烂夺目的烟花,却在时间的漫漫长河里日渐式微,熄了最后一点火苗,随波消散了。
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呢?
她很想这么问他。
她想起不久前他给自己看掌纹,放下手的那一刹那,他的眉眼间也有这样一缕淡淡的轻愁。
然而她终是什么也没开口。
最后她挑了一双绣着白鸽的银色缎面鞋,虽比不得当年做尚书千金时那么精致奢华,却是她目前鞋子里最好看的一双。一路上她将鞋子揣在怀里,不时拿出来东看看西摸摸,甚至还要嗅一嗅,高兴的像一个真正的十五岁小姑娘。
阮似穹在前面带路,偶尔回头望她一眼,脸上有宠溺的笑。
透蓝微明的天幕,缀着浅浅的云,清风吹开他散落在颈项的发丝,露出细致优美的曲线。
一天一天,朝朝暮暮,花开花谢,云飞云过,无论发生了什么,这个人都是这样的波澜不惊,泰然自若。
——他究竟经历了多少的事情?又受过多少的磨难呢?
清乔这样想着,心底忽然有些什么东西软下来。
有块冰化了,融成了水,滴答,滴答。
“公平,你爱过人吗?”
清乔望着前方缓行的男子,神情有丝恍惚。
阮似穹侧过脸,露出半边挺立的鼻:“怎么,小白菜感兴趣了?”
清乔点点头。
三十岁还保持着单身的老男人,一定有什么伤心不可告人的过去。
“……也许吧。”
阮似穹朝天扬起头,眼睛微眯,神情清魅:“也许喜欢过谁,可我都不记得了。”
“难道这几十年来,没有一位姑娘能让你真正心动吗?”清乔难以置信地张大嘴。
“心动?”他的眼底起了一层薄薄的雾,缓缓流动于光影里,“……心动不见得是喜欢,喜欢也不一定要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