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却是被那句“太子殿下给你撑腰”说得一愣神,是了,她又不是多天真的人,这官司从头到尾,刘遇虽没出来说过什么话,但上上下下经手的官员若是想从中作梗,或者轻视她,免不得要先想想“太子会不会生气”。她不声不响地,已经被刘遇帮过。此刻再说什么不想进宫、不愿意做太子妃之类的话,可就真是得了便宜卖乖了——况且她原本就不敢说。她知道自己不该问,但还是控制不住:“这事儿太子殿下知道么?”
林徹踌躇了片刻,似在思考怎么同她说。黛玉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刘遇怕是不只是知道了,还在其中干预了一些。
这对她以后在宫里的生活究竟是好还是坏呢?她叹了口气,忽然意识到,刘遇从头到尾,也没有对这事做过评价。他其实机会多得是,就算不差人来说,遇到林徹时略提一两句,二哥总会替他把话带到的。现如今,也不知道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不必担心。”林徹看出她发愁,出言安慰道,“那位可是太子殿下。”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的,黛玉也不便继续追问,正巧这时紫鹃上茶点来,她便请二哥喝茶。林徹笑道:“都什么时辰了,这时候再吃茶,晚上不要睡了。我明儿个虽然不当值,但母亲和大嫂子、馥姐恐怕不会放过我,有许多事要忙呢。妹妹也早些歇息,要是因着我来这一趟,扰乱了妹妹作息,母亲肯定要骂我。”
紫鹃笑道:“二爷如今可是要做新郎官的人了,你不忙谁忙?也是忙得都忘了时辰了,现在这时节天黑得早,还没到您往常歇息的钟点呢。姑娘正有惑,您材学院博,不如替她解了?”黛玉阻拦不及,紫鹃这丫头嘴快,已经把她去见林徥时产生的困惑给问了。
林徹定神看了她一眼,也没笑话她胡思乱想,反而道:“妹妹也到了开始想这个的年纪了。”
黛玉道:“二哥想笑就笑,不必硬憋着。”
“我笑你做什么?谁没有想过这种事呢?”林徹道,“咱们家里,除了大哥大嫂子,谁是一开始就目标明确的?大嫂子也是出了事,没办法。能平平安安、无忧无虑地过一辈子,才是最幸福的事呢。至于你说,好好地过日子是为了什么,你看如今你二表姐的样子,还不明白么?若是你没有好好地在咱们家过日子,也帮不了她。天底下像你二表姐这样的可怜人还多得是,比她更可怜的,更是不计其数,一定要说起来,你将来的身份、地位,能做成的事,恐怕不比我少。”
黛玉吓了一跳:“二哥可别胡说。叫人听见了,咱俩可不是挨一顿骂的事。”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她从小被林海假充男儿教养,历朝历代,那些妄图干涉朝政的后宫女子的下场摆在眼前,就是一条烈火线,谁敢轻易地踩过去?自己焚身不说,还要连累家人。
林徹道:“你也是读过史书的,能在书上留下自己名字的女子也不少了。”
黛玉以前可从来不知道,原来二哥对她抱有这么高的期许,几乎都称得上野心勃勃了。史书上确实有不少奇女子,她从前也想过,多年后韵婉约莫也是能有自己的一页的,可她从来也没想过,其实她要是想,也是可以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的。
“我一直都觉得,你会做得很好的。”林徹轻声念了一句,“就像我一直相信殿下。”
这话说得轻巧,相信刘遇将来会是个好皇帝,起码他已经用整改江南盐政的事儿证明过自己了,可相信她?她直到去年才开始独自理家掌财、办一些家里的大事,宫里的事务只怕比家里的还要繁琐复杂,她还在犹豫着能不能胜任呢,却冷不丁地被二哥告知,自己需要担负着同天下苍生生计有关的重任。
紫鹃见她脸色凝重,在一旁道:“指望着二爷来劝劝姑娘,不要钻牛角尖的,怎么勾得她越发犯病了?”
林徹笑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不然真怕你这丫头打我。”
他向来和姐妹、丫头们没大没小的,紫鹃等也不怎么怕他,还敢与他玩笑两句,因此才假模假样地抱怨一二。倒是黛玉叹气道:“我这可不是犯病,就是被二哥给吓得。”她半柱香前,还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该干什么呢,现在忽然发现自己要做那么重要的事,竟然有些心虚了。况且她和林徹一向要好,心里清
楚得很,虽然二哥此刻嬉皮笑脸的,可他说那话的时候是认真的。
他是真的期盼自己能做一个好皇后,名垂史册。
黛玉一边颤抖着想“我能做到吗”,一边又有些不自觉的激动的颤栗。
在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有些自得自己的才情、能力,有了展示的机会,也是从不会怯场的,如今,有比家宴更宏伟壮阔的舞台在她面前展开了。而二哥含笑看着她,期盼她上去大展身手。
第180章第180章
孙绍祖被抓的时候还在大喊冤枉,说自己不过是打了老婆,何至于就要坐牢,定是官府与林家沆瀣一气,滥用职权,又大骂李方拿了他的钱不办事。忠顺王听说后兴趣盎然,只恨自己没身在抓捕现场。李方吓得头痛,赶紧来诉苦喊冤,忠顺王也只笑吟吟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李方可是深知这位王爷的性子的。他可不存在“忘了”或者“大人不记小人过”,只要你有把柄在他手上,再过几年他都记得。况如今他在御史台干了这么久,眼看着还要继续干下去,连给人使绊子都是名正言顺的,李方只能以后避着这位爷走,万不能再得罪他了。
“真是奇了怪了,虽说他是王爷,尊贵得很,可行事这么随心,如今太上皇又不在了,真不怕陛下生气么?”师爷一边擦冷汗一边情不自禁地问,李方忙瞪了他一眼:“妄议皇家,你是不要命了吗?”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忠顺王现在还真不怕得罪人,倒不如说,他得罪的人越多,皇帝才会对他越放心。木兰围场那事儿,袁兴舟都满门抄斩了,忠顺王能一点也不受牵连?就是为了自己过得好,也得替皇上卖命。如今的忠顺王,虽然好似行事乖张,但说到底,恐怕只是皇上指哪儿打哪儿的一把剑罢了。可这把剑这么锋利,谁敢不避其锋芒呢?
李方后悔不迭,倒是想过要去走走林家的门路。只是林滹一开始就对他的判决表示过不满,才继续往上告的,此刻他若是贴上去了,就真的是连自己都要笑话自己了。
迎春知道了孙绍祖被抓的事儿,又是欢喜又是发愁,绣橘提醒她去谢一谢黛玉:“你如今身边也没什么钱,林大人那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谢,可至少得去谢一谢林姑娘,免得人说咱们失了礼数。我听说林姑娘都已经做过了东,请崔管事吃过饭了。姑娘这回,可是欠了林姑娘不少人情,咱们就是还不上,也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还有别的话没说,就在前几天,迎春的奶娘赌瘾又犯了,跑去跟漱楠苑守门的婆子约着喝酒打牌。那婆子却不似荣国府的下人不懂规矩,怕担上事儿,报给了紫鹃和霜信听。紫鹃气得直骂,绣橘也劝迎春:“姑娘奶娘的事儿,到底该怎么着,姑娘该早做打算才是。现在可不是在荣国府里头,咱们住在林姑娘家,她还这样,这次是在漱楠苑里想要打牌,万一下次搞到院子外头去,叫林家太太知道了,连林姑娘都要没脸。”但迎春怯懦怕事,她这次受伤,奶娘也是帮了忙,又拿了主意,所以她也没敢处置。最后还是霜信做主,回明黛玉,拿了二十两银子给迎春的乳母,叫她去乡下农庄过日子了。奶娘在迎春这儿哭天抢地的,迎春也只道:“我如今自己都不知道该去哪儿,你好歹还有块地能种。要是哪天我活不下去了,去找你种地也好。”奶娘知道她是个没胆子的,黛玉又不像荣国府里的那些主子们一样看重年纪辈分,也只能认了。这事儿一直悬在绣橘心上,偏迎春在黛玉那儿一个字不吭,也没赔不是,她生怕着奶娘的不端会影响到迎春和自己在林家的日子,一直在想着怎么劝迎春去同黛玉说,哪怕只是说声“对不住”,也好过现在装死。
迎春经历了这一遭,奶娘也不在了,倒是回想起司棋的好来。又见绣橘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也怕连这丫头都和自己离了心,便也磨磨蹭蹭的,过来谢黛玉。她本来就没什么嫁妆,又被孙家苛待,自然没什么积蓄,虽然如今已经和孙家切开,把行李都收拾了来,可是能有什么好东西?赤手空拳地说谢也不好,她也只能找旧时的料子,给黛玉做了一双鞋子送过去。
她的针线活其实在姐妹里头算不得好的,好在黛玉在这上面没有宝玉那些臭毛病,非但没嫌弃,还怪她熬夜伤眼睛,不利于养病。绣橘又替她为奶娘那事儿赔了不是,迎春羞得面红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