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菜、摆盘,这是云姨最擅长的事。
没过几下,摘下的菜也都摆盘整齐,果蔬的红绿搭配令人看上去就极其有食欲。
云姨向来做事专注,也从不发表多余的疑问,面对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不曾见过的外人更不会根据他们的衣着外貌,就对他俩指指点点。
颜暮总怕云姨尴尬,主动介绍道,“这两位客人是我的高中同学和他的太太,之前看他们两人开个小牛肉馆,经济有些周转不过来,我也就稍微帮点小忙,他俩非要客气得上门给我牛肉。”
云姨循声,沥干了菜篮子里的水,“太太广结善缘,是好事。”
颜暮从她的身后抱了一下,“是啊,云姨,你能过来真好,我就怕你以后不想和我们来往了。”
“太太这是哪里的话?”
讲真,云姨被文文、阿沅拉扯过去看她俩在公寓里单独的房间时,说不羡艳是假的。房间看上去就蛮敞亮的,而且顶高,过得也不压抑,这里非但年代比沈宅更新,而且装修设计看上去也更舒心许多……离市中心的各大超市也近,楼下一百米就是地铁,四通八达,不像是老房子,说是什么郊区别墅,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买些日用品都相当麻烦。
可云姨又意识到自己终归是老了,五十好几岁的人岂能厚着脸皮又跟到太太身边来。
这几年,她或许还能帮上些许忙,等再过几年,恐怕就要轮到太太请人照顾自己了。
云姨手脚麻利地摘完几株马兰,想着给颜暮做个她平常最爱的凉拌。
颜暮又怎会不知道云姨心中的顾虑,原本她觉得云姨呆在沈光耀和沈珏那里更为合适,可如今看来,云姨未必和他们呆在一起会真的愉快。
倒不如跟了自己,过几年清闲日子。
也能在市中心的广场上跳两年广场舞,交两个新朋友,她自认为把一部分的青春献给了那个不值当的家,而云姨又何尝不是呢。
不也是放弃了组建自己的家庭,这么些年一心一意地扑在她那冷血的丈夫和不成器的儿子身上么。
“云姨,你要是愿意,就常来走动走动。”颜暮也不好意思直接明说,让云姨搬过来,她并不想强硬地在这个家发号施令,但又总归觉得自己也习惯了云姨近在咫尺,她多半离不开。
“文文和阿沅怪想你的。”
云姨感慨,“小颜啊,只要我这腿骨还走得动,我当然是要常来的,只要你不嫌弃我这老胳膊老腿,做事笨手笨脚的——”
“说这些干什么,其实非但是文文和阿沅常想你,”颜暮说得含蓄,“我也时常在想念云姨的手艺。”
“好。”云姨目光慈爱地应声道。
人全都到齐了,而眼见夜宵来了,苏成大也立马苏醒了过来,他太太和文文聊得正起劲,文文因为负责这个家的物资购买,所以朝着苏成大太太打探起现在市场上牛肉的价格行情。
阿沅没忍住,在这个喜庆的时刻没直接动筷,而是趁着人多的时候拿起了素描的铅笔,匆匆来了张速写。
而在这速写的画面里,苏成大打着哈欠,烫着毛肚,直往嘴里塞;苏太太一脸嫌弃,却又别扭地把丈夫喜欢的调料推至了他眼皮子底下;饥肠辘辘的文文狼吞虎咽着,却又注意到颜暮不喜的香菜,于是细心地为她挑出调料里的所有香菜叶子;云姨也没多动筷,不过浅尝几口,但脸上始终挂着盈盈笑意;而处于人群当中最核心位置的当然不是别人,而是颜暮。
原以为太太更适合静态时端庄贤秀的姿态,却不料,在热气腾腾火锅前招呼着众人随意的她看上去更有生命力。
太太的眼中不再有时常出没的隐忧,她看似早已将一切抛却脑后,安闲自在。
她一手托起自己的下巴,年轻无限。
……
有欢聚,自然有离别。
吃完夜宵差不多将近晚上十二点了,颜暮目送着苏成大夫妇上了面包车,而她也为云姨打好了寻常的网约车,只不过,或许是这段时间有关网约车的新闻层出不穷,颜暮始终有些放心不下,正犹豫是否要亲自去送——
送云姨回去她自然是情愿的,但要是碰上那对父子实属不是她的本意。
云姨宽慰着她的心,“我一个都快入土的老太婆了,还有谁想不开,要在大晚上拐骗我啊?”
颜暮不再执着,索性让云姨全程和她微信保持联系,云姨顿了顿,拍了拍她的手背,始终没说话,直到车来了,云姨才语气轻缓地嘱咐道,“别送了,小颜。”
“小颜,在此之前,我并不大清楚,你离开沈家是否是个正确的决定,毕竟沈先生如今的财富和地位许多人望尘莫及,”云姨说这些的时候不再拘于旧主和管家的关系,而是如同长辈般情谊绵长道,“可今朝我来看了你一眼,我这就彻底放心了。”
“我从未见你笑得如此欢畅过。”
“想必是你之前在那个家压得久了,如今你能走出来,云姨没有什么好说的,只盼望着你也好好过日子,”云姨眼皮一眨,语重心长的话陡然变得有几分趣味起来,“说句不中听的,要是有心怡的男人,你就谈一谈,也别再着急着结婚了。”
颜暮想过云姨会朝她吐露前头的那些话,却不曾想过云姨是如此新潮,干脆劝她日后别结婚来着。
这令颜暮又惊又喜,惊莫过于之前从未在云姨身边听说过这些词,喜又在于至少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并没有因为想离婚的这件事而改变对自己的看法,包括她原以为守旧的云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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