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着袖子替她擦脸,把黏在腮上的头发拨开。胡砂警戒地瞪着他:“师父,药是一定要吃的,拖延时间也没用。”
他无奈地一笑:“以前你多可爱啊,现在怎么快和凤狄一样了。师父好怀念以前的小胡砂。”
胡砂撅着嘴不说话,芳准索性也不说了,将她的脸擦干,顺便将湿漉漉的头发拨到耳后去,又看了她一会,突然轻道:“胡砂,你长大了。个子也高了。”
她愣了一下:“……有吗?”
芳准点了点头,将她牵到铜镜前,两人的身影便映在了其中。她的个子快赶上他的了,因着五年过去,她如今已经是二十岁的大姑娘,先前青涩的稚气早已消失,身材也圆润窈窕起来,只怕再也不会有人将她当作芳准的妹妹来看。
芳准定定看了一会,轻道:“你会长大,师父却永远不会变老了。”
胡砂回头看着他,有些疑惑:“不老不是很好吗?谁都不愿意变老。”
芳准微微一笑,柔声道:“可有时候,我却觉得能变老也是很不错的事。”
铜镜里,他漆黑的眼珠一直看着她,屋里烛火突然轻轻爆了一个响,胡砂如梦初醒,脸上情不自禁便红了,像是怕靠太近亵渎了他一样,赶紧退开。
“师父,你先休息,我去熬药。”她急急走了出去。
熬好了药,还要稍稍放冷一些,再加点蜂蜜调味,芳准才肯喝。
胡砂将药端进自己屋子,放在窗台上等它冷却。一时间又觉得心头有潮水在汹涌,像是喜悦,又像是感慨。忍不住抽出纸笔,在玉版纸上画两个小人儿。
左边这个抓着袖子,替右边那个小人擦汗,她在旁边写下一行字:第三百八十七回靠近他,睫毛很长,瞳仁很黑,里面映着两个我。
写罢只觉心头很甜,夜半淋雨赶回来的怨气早就不知跑哪里去了,倘若以后他都会这般替自己擦脸,她宁可淋上一百年的雨也不要停。
胡砂咬着笔头只想笑,突然又想到他说宁可自己能变老。
于是提笔在下面加上一行话:沧海桑田,不如携手到老。写完又觉得太过直白,痴心妄想似的,赶紧把纸揉成一团,丢火盆子里烧了。
夜半访客
药放冷之后,胡砂便小心翼翼地端着去芳准的茅屋。
他还没睡,披着外衣倚在床头,用剪刀剪新的白纸小人,一直剪了三个,放在桌上轻轻吹一口气,三个小人便立即站了起来,像活了似的,手脚并用从桌上跳下,一落地便瞬间长高,化作两男一女,个个眉目端丽,跪在他面前柔顺的很。
“胡砂,给他们取名字。”他把药接过来,小小喝了一口,登时厌恶地皱起眉头。
胡砂从善如流地从左到右指过来:“白纸小人十七号,白纸小人十八号,白纸小人十九号。”
忽视掉那三人脸上的黑线,芳准竖起大拇指来:“真是好名字。原来已经有十九个了,这么多。”
说着反手就要把剩下的药汁倒掉,胡砂眼明手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师父,要喝完!”
他立即露出标准无辜表情:“我只是手滑了一下。”
相信他才有鬼!胡砂瞪圆了眼睛,非看到他一滴不漏地把药喝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芳准在后面叹气:“刻薄,死板,冷血,无情。”
反正药已经喝完了,他说什么都无所谓。
胡砂把空碗放到桌上,过来替他放下帐子,低声道:“师父,不早了,喝完药就睡吧。”
芳准没回答,只将剪刀拿在手里不住的玩,忽然问道:“凤狄回来了吗?”
她愣了一下:“大师兄不是接了破军部的除妖任务么?不会这么快回来。”何况他又不认路,每次出门没有十天半个月是找不回来的。
芳准叹了一口气:“那便只能为师亲自出马了。”
他双指一撮,吩咐道:“你们三人,去山下将客人迎上来吧,别做得太过。”
白纸小人十七到十九号立即答应了一声,眨眼便消失在屋子里,胡砂一头雾水,茫然道:“师父,是有客人来?”
芳准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点了点头:“算算日子,水琉琴最后一根弦就快出现了,这些不速之客只怕会越来越多。让他们吃点苦头也好。”
胡砂急忙转身:“我也去看看。”
他飞快伸手拉住,用的劲大了些,胡砂一个踉跄,一头撞在他身上,鼻前只嗅到一股清幽的味道,药草连带着另一种香气,令人陶醉。她一边的脸颊蹭在他微微裸|露出的一片胸膛上,顿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芳准扶住她的肩膀,托了起来,道:“你别去。水琉琴在你身上,万事都要谨慎,莫叫别人占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