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火车时已是下午两点多,她们坐了十个小时的火车,肖笛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肖晴因为晕车的关系,一直呕吐,脸色苍白,人也没有了精神。她们娘仨打了个三轮车回了姥姥家。
路上,妈妈问:“小笛,你对姥家还有印象吗?还记得姥姥姥爷吗?你很小的时候啊!你姥姥抱着你在院子里溜达,你就把脑袋钻到姥姥衣服里吃奶,这些你还记得吗?”肖笛仔细地想了想然后用力地摇了摇头。看向外面,天哪,道路两旁除了树,什么都没有,路也不平,颠簸得厉害。这是什么地方啊!照自己家那边真是差远了。肖笛有些不耐烦地问妈妈“妈妈,还有多久到姥姥家?”
“快到了,拐个弯儿就到了。小笛,饿了吧。”
肖笛小声地嗯了一下“妈妈,这里好破啊!咱家比这好多了。”
妈妈笑了笑没有说话。这时肖晴似乎恢复了些精神,对妈妈说:“妈,到家让我姥姥给我蒸豆包,我最爱吃了,我每次来,我姥都给我蒸。”
肖笛问肖晴,“姐姐,你之前来过姥家啊,那你告诉我姥家啥样?姥家有咱家好吗?姥姥家有电视吗?”
“小妹,姐告诉你,到姥家一定要小点声儿,小心老姨打你,老姨精神不好。”
肖笛完全对精神不好这几个字没任何概念,转头问“妈妈,我还有老姨呢?”
“咱还有个二姨,还有个舅舅呢。”肖笛对姐姐说的话完全不懂,愣了愣。
“妈,我小妹不知道我二姨老姨和我舅吗?”肖晴疑惑地问。
妈妈想了一下“她早就忘了,这都几年了。”肖笛实在不知道姐姐和妈妈在说什么,干脆就不理她们了。过了一会儿,肖晴高兴地说:“姥家到了,妈,我看见我姥姥了,我姥姥在门口,我姥是不是不知道我小妹也来了。”
“嗯。不知道,没告诉她,你姥姥要是看见你小妹儿得高兴坏了,咱别告诉她,就说在火车上捡个小孩儿,看她认出来了不?”
妈妈沉浸在自己的小恶作剧里。肖笛一听又可以搞恶作剧了,兴奋地手舞足蹈。
下了车,肖笛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一望无际的荒地,杵着一根大烟筒,一排排的粪堆散发着恶臭,对面一排红砖头垒成的房子,而所谓的大门也只是一个大铁片挡在一个大窟窿上,“大门”两侧挂着几穗玉米。和自己如“皇宫”般的家相比,简直就是天地之差,肖笛失落极了,但是她没想到,更让她失落的还在后面。
“姥家这么破,不如去二姑家了,和妈妈商量一下明天让她送我去二姑家吧。真是不想在姥姥家待。”肖笛在心里盘算着。她这么想着突然听见妈妈说:“妈,看我在车上捡个小孩儿,你信吗?”说着一把搂过肖笛,肖笛此刻还在盘算着心里的小算盘,被妈妈的动作吓得打了个冷战,不耐烦地抬起头,她看见一位个子明明很高,但是却略微佝偻着后背,身体明明很瘦却裹得像一团黑棉花,皮肤明明很白,脸上却满是煤灰,眼睛明明很大,可是却被搭松下来的眼皮覆盖住一大半,头上带着一个小棉帽,分不清头发的颜色,唯有高挺的鼻梁为这张布满皱纹的脸上增添了几分秀气。她在心里想:“这个老人就是姥姥吗?”老人伸出干枯修长的手指想要摸摸肖笛早已冻得通红的小脸,但是看见自己满手的煤灰就又放了回去,“这是小笛吧,这孩子长得这么像她爸,你看你,小笛来了,也不提前和我说一声,我好给小笛做好吃的。”
不知道为什么,肖笛看见这位老人,心里就觉得很亲切,感觉暖暖的,不由自主的叫了声“姥姥。”老人高兴极了,连忙哎了一声。嘴里叫着“小彬,你姐来了,来帮你姐拿东西啊!还有你两个小外甥女,快来呀!”姥姥喊着,没一会,一个青年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嘴里叼着一根烟,长得虽然很秀气,但是动作却有些粗鲁,只见他一句话都没说就把东西都拎进了屋里,然后从屋里走了出来,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了几下,又吐了口吐沫,“拿这么多东西,咋不说一声,我好去车站接你们,姐夫没来吗?”青年男子的声音很好听,和他刚才粗鲁的样子完全不搭,肖笛仔细看了看这个人,发现他和妈妈长得很像,但是比妈妈高很多,她小声地问:“姐,这是谁,为啥和妈妈长得这么像?”
“这是咱舅,咱妈的弟弟,长得当然像。”肖晴很小声地说。
刚一进屋,一股难闻的尿骚味扑面而来,屋里昏暗无光,墙上黄黄的,似乎是排泄物,肖笛本能的皱了下眉头,这时姥姥说:“小点声儿,别吵到小玲和你爸。”
小玲是谁?掀开门帘,眼前的景象吓住了肖笛,一个头发很长,长的完全挡住了脸,瘦的如同麻杆一般的女人躺在放在地上的床板上,一直看着自己的白皙修长但却皮包骨般的手指,仔细的打量着,时不时地笑几声,根本不管进来的人。肖笛看着这个“怪人”害怕的拉紧了妈妈,到了最里面一个屋,屋里只有一张土炕,上面躺着一个人,被子盖的很严,但是脚却露在外面,打着呼噜。尿桶虽然就放在屋里,但是墙上地上满是黄色的尿液和粘粘的,类似于鼻涕粘痰一样令人作呕的东西。
妈妈小声儿问姥姥“妈,小玲儿的病是不是又严重了,对了,小娟儿呢?”
“小玲一直这样,小娟去外地打工了,说过年不回来了。孩子和她爸在奶奶家。”姥姥声音极小。
肖笛很害怕,依偎在妈妈怀里“妈妈,我想回家,我怕。我不想在这儿。”这时,门口传来声音,是门口的那个女人起来了,声音很大,像是踢翻了什么。
姥姥对妈妈说:“我去看看,许是小玲儿饿了,起来找吃的了,锅里有粥,我盛出来喂喂她。”说完,姥姥走了出去,轻轻喊了一声“小玲儿欸,饿了吧,来吃饭嘞!”肖笛虽然心里很害怕,但是出于好奇心,却还是跟着妈妈姐姐走到外屋看看。
女人听见有人喊她,踢里踏拉地走进了屋,身体倾斜倚靠在床板上,一句话都不说,略微的用手拢了拢如杂草般的头发,露出了脸,然后继续重复之前的动作。肖笛看清了,那是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很是吓人,肖笛又往妈妈的怀里钻了钻,紧紧地拽着妈妈的胳膊。这时姥姥端来一碗粥,一口一口的喂给这个女人。女人嘴巴张的很大,姥姥用勺子把饭一勺勺的倒进女人的嘴里,女人每吃一口饭就狠狠地咬住勺子,姥姥再用力的往外抽,女人吃着饭,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嘴角带着微笑,为了防止她再咬勺子,姥姥加快了速度,不一会,一碗米粥就完全倒进了女人的肚子里。
“小妹儿。这就是咱老姨。”肖笛吓得已是说不出话,想哭却不敢,就死死地拽着妈妈。
外面传来敲门声,“大姨,我大姐到家了吗?我大姐夫来电话了,找我大姐呢。”肖晴一听“这是我二姨姥家,老舅的声音,太好啦,我庆华舅来了。”她们一起出了门,眼前站着一位长相很是英俊的青年,挺拔的身姿,只是这个青年长得和妈妈并不像,男子一眼看见了眼前的肖笛,笑着一把将肖笛抱了起来“呀,这不小黑丫子嘛,怪不得我大姐夫说你把黑丫子带回来了,我还不信呢。这小黑丫子长这么大了,大姐你别说,她和我大姐夫长得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肖笛被男子抱在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男子,但却丝毫不害怕。
“大姐,晚上去我妈家吃去吧,让俩孩子在我家住吧。”青年男子笑着说道。
妈妈说:“不用,在这住就行。”青年男子一听妈妈这样说,一脸的不可思议,有些着急地说:“住这儿?你拉倒吧,大姐,这哪有地方住,你看看,再说孩子这样小,再吓着她俩。中了,我不管你了,我先把俩孩子带我家去了,你收拾一下也过去吧,我姐夫说晚上还给你打电话,找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