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是但凡有人经历过天花、而侥幸得以存活的话,则不再会被染疾。”
这点是所有医者都知道的常识。
“二是染疫之地,牛马之大畜,虽也有感染之症,但鲜有死亡。三是疫区内养牛人家里的存活者似乎远多于其他人家。”后面讲到的这两点,有的医官也就不一定听说过,当然,即使是少数知晓的,可能也从未想过,把这些现象归纳在一起思考。
“如果我们把这三种情况放在一起,来好好地格一格,能得到什么样的推论呢?”
看着众多医官都被他引入了思考中后,秦刚一拍大腿,继续说道:“对,一个推论会是:天花虽凶,但感染了一次之后,只要不死就不会再会感染。我想可以把这种情况称之为‘免疫’,就是不敢感染疫病之意;”
这个结论很容易得到大家的共识。
“再一个推论是:像牛马这样的牲畜,感染过天花之疫却不会致命,或许正是因为它们的体格健壮,抵抗力强。最后一个推论就是,养牛马人家所中之疫互,如果是从牛马身上传来的话,其致命性也会更弱一些。”
秦刚娓娓道来,内厅中众人鸦雀无声,就连周芃、毛滂等不通医学之人也听得入神。
“前面讲过,学生未曾学医,以上的这些推测也只是平时的一些猜想,终究也无法得以实证。只是这次阴差阳错,误入了染疫之后的营地。所以想到,倘若不去一试,难免最终丧命。既然等待也是死,不如主动一试,以求生路。也是老天保佑,安置营中找到了一头感染了天花的牛。于是,我便从牛身上取出了感染后的脓疱汁液,涂于划破了皮肤的胳膊之上,让自己的身体主动感染到牛身上的天花之毒。”
“没想到,真是被我‘格’对了方法。所有种过这种‘牛天花’的人,只会在种过的胳膊那个地方产生出比较强烈的天花症状,而到了整个人身体上,不过只会出现较低的发热与少量的红疹,三四日后,整个人就会恢复正常。这也就验证了我前面所说的第二个与第三个推论。”
“因为安置营里已经感染过的天花病人还是需要照顾的。而且他们的亲人也不愿意放弃他们。于是我让种过牛痘的他们去照顾病人,结果虽然他们接触密切,却没有一个人会再次感染。而且,这中间,还有未种过牛痘的人在那里很快就被感染的反面例子。这两方面也验证了我前面说过的第一个推论,感染过一次天花疫毒的,就不会再受感染!”
一番话说完,众人皆陷于如痴如醉中。
这医道居然还可这般地“格”出?虽然它根本就不符合他们这些医生的传统做法,但是却从事实与逻辑两个方法让群人陷入了沉思:一切皆似并不可能,一切又是如此地真实与合理。
钱乙手捻白须,喃喃自语道:“物格而后知致,圣人之言果不欺我啊!”
顷刻又似醒悟过来一样,立即起身向秦刚行拜谢大礼:“秦小官人大思大才,我等受益非浅,请受老夫一拜!”
秦刚吓得赶紧侧身让过,口称:“当不得钱神医的大礼!”
内厅里一众医官也在此刻清醒过来,皆是躬身行礼:“秦小官人大思大才!”
毛滂兴兴然地要设宴招待,秦刚赶紧以离家多日,恐家人过于焦急为由推却,约定先回去安定好后再来相会。
于是,秦刚辞过一众人等,刚刚走出军衙大门,就看见了一直焦急等待在那里的父亲与小妹。
“刚哥。”父亲与小妹虽然之前已经得到胡衍报过平安,也在军衙门口听闻了秦刚受封承务郎之官身一事,主要的担心业已放下。
但是秦福在一下子重新见到儿子的刹那,依然是一把抱住,老泪纵横,“你可不能再去冒险了。几个月前刚刚捡了命回来,我们宁可不要这甚么官身赏赐,老秦家可就只有你这么一根独苗啊!”
小妹盼兮也是抱住哥哥的腿,哭得特别伤心。
秦刚被亲人的这种真挚情感而笼罩,同样紧抱着二人,不胜唏嘘。
彼此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一些,一旁的胡衍赶紧跳出来劝解:“好啦好啦,大哥现在可是当了官,叫作承务郎啦!我刚才听官府里的人说,这次克制天花之事,毛知军还会向上报功,刚哥说不定还会再有升官受赏呢!”
秦福终于看到健健康康的儿子,这才想起儿子受圣旨封赏之事,正是家里的莫大荣耀。
“走,回家去!要给祖宗上香,要好好谢过先人的庇佑!”
秦刚左边拉着父亲,右边拥着小妹,三人开开心心地往家走去。胡衍与谈建则不忘招呼着毛知军派过来的军士,抬着随圣旨而来的赏赐、官衣等物随后而行。
注:钱乙(约1032年-1113年),字仲阳,东平郓州(今山东郓城县)人,祖籍钱塘(今浙江杭州)。被称为“中国儿医之祖”,“六味地黄丸”之发明者。因入京诊治有功,以一味黄土救治神宗之子,被授以翰林医学之官职,后升至太医局丞,誉满京城。此时距其去世还有20年时间,本书中设定其当时正行医各地在楚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