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听了很为欣慰地点点头道:“徐之你的文字功底虽然尚欠火候,但你的领悟力极佳,甚至远强于为师,这是你的优点,值得好好地发挥。”
正是因为秦观对其作了诗赋的贴身指导,秦刚才能深刻地感悟到,在老师秦少游的大量诗词作品中,除了早期的一些个人经历以及参加各类歌舞酒会的酬唱之作外,他在众多作品中倾注了千万柔情、以至不渝之爱的那个“她”,其实更多的所指,便是他内心对于屡争屡挫的人生理想与事业追求的寄托。
别的尚且不说,就以其流传千古的爱情绝唱之《鹊桥仙》来看,这首词作,不仅一扫秦观本人在其它歌颂爱情、思念的词作之中所充斥的“忧、恨、愁、苦、悲、怨”的低暗情绪,却以无比热情的心态与和豁达的情怀,表达了对于牛郎织女这份“一相逢、更胜却人间无数”的伟大爱情的赞颂。
而面对“忍顾鹊桥归路”的现实无奈时,他更是超凡脱俗地喊出了令无数后人俯首折腰的情感哲学名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这哪里是在写一份简单的人间爱情?
这又岂是在表达对于哪对凡尘男女之间的简单情愫?
这分明就是秦观历经青年人生的追求不得、理想不灭、人生不悔、矢志不渝之后的强大心声表露。
咏物托喻、以情明志,这本身就是诗词创作的基本手法。
数百年之后的中国新文化运动,无论是刘半农的《叫我如何不想她》,还是戴望舒的《雨巷》,会有谁去执着于狭隘地寻觅在诗句中出现的她与忧怨姑娘到底会是谁家的女子呢?
秦刚庆幸自己能够有这一次的穿越机会,并能够站在此时的秦观身旁,如此近距离地感受着这位天才学士的魅力照射。真正理解为何苏轼在如云的门下弟子中却独赞秦观“雄辞杂令古,中有屈、宋才”的道理。
当然,此时的秦观,还在仔细猜测着今科朝廷省试的种种可能,还在为了让自己的弟子能够一举中榜而费心思量。
之后,他又执笔落纸,一边写下了若干的题目,一边在说:“为师惭愧,应试多次方得取中,却也从中积下了不少心得。虽从朝廷而言,以试取才须凭真材实干,但是落在我们自己的身上,能否中榜才是头等要事。若有捷径,当不须放过。这些题目,都是为师揣摩今日之政堂关注之重点,你这几日就把它们写出来,再交予我帮你改改。”
秦观现在所做的事,也是千年之后,判断名师的重要标准之一:为学生押题。
秦刚抬眼看去,只看得几行题目,便已在心里翻起了惊讶,因为这里约有大半,都是从熙丰变法与元佑更化之间的新旧法对比中而拟出。
在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秦刚时,秦观也看出了他的疑惑,再次叹了一口气道:“这党争之害,已经不止只在于朝堂了,像你等士子也习惯于先看事情的党派,之后才去判断这件事本身值不值得去讨论,这是我们读书学习应该后的正确态度吗?”
秦刚此时才羞愧地说:“是学生想得太浅薄了。”
随着临考时间的接近,秦刚宅中几人分成了两拨:
一拨是随着他一同复习强化的秦湛——即使他对此次省试并无信心,但也得考过之后再说啊。
另一拨则是每天赶来报到的李禠与胡衍,尤其是李禠,尽管秦刚跟他讲,不会给他支付什么报酬,但他依旧还是热情高涨地与胡衍一起,忙碌于银霜炭与天醇酒的生意之中。
元佑九年,二月。
礼部还是有大量的旧党人员,他们根据去年关于科举的诏令,提出要求“立《御试三题条》,并约束”,其实这是他们对于皇帝心意的一种试探。没想到很快就获得了朝廷同意后,许多人开始在窃喜眼下大政方向的基本稳定。
谁知,仅仅只过了几天的丁未日,朝廷突然发布一系列的任免诏令:
资政殿学士、通奉大夫、守户部尚书李清臣,特授左正议大夫、守中书侍郎;
端明殿学士、右正议大夫、守兵部尚书邓温伯,特授右光禄大夫、守尚书左丞;
龙图阁直学士、知成都府蔡京,特授左通议大夫、守户部尚书;
左朝散郎、权国子司业赵挺之,特授左朝请大夫、权太常少卿;
提拔的这几名新党骨干,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以不同的形式向皇帝提出了“绍圣绍述”的建议,也就是希望当今的皇上要以继承宋神宗成法为施政方向。
随后,新任中书侍郎李清臣被钦命为本次春闱主考官,并与其他一众考官立即锁院。
与此同时再宣布的一条诏令,差点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令次御试举人,依旧试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