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芸跺着脚懊悔道,
“这一次南下北上,千里迢迢长途跋涉,以老太太的身体,实在是不宜的,更加上沿路伺候的又只有一个琥珀,唉
“二爷不必自责了,若不是爷见事深远,早早的离了京城,这会子。只怕这一大家子早葬送在兵火之中了。”
乌进忠说道,
“快些进去吧,老太太还等着见您呢。”
贾芸点点头,一面让倪二等人指挥着卸车分配,一面叫上鸳鸯,一起跟着贾政来到了老太太的居室之外。
“是芸哥儿到了么,快些进来吧!”
里头的琥珀早就听见了外头的响动。一叠连声的招呼起来,贾芸和鸳鸯连忙推门而进,只见屋中间的一张乌木大床上,贾母正歪歪扭扭的斜躺在一头,虽然如今已是入夏季节。可是老太太的身上依旧俨俨地裹着一层薄纱被子,原本红润发亮的双颊,此刻只显出虚弱的苍白色来。一双眸子,混浊而无神,头鬓上也再不见那些装饰的花朵和首饰,只有清晰可辨的缕缕银发,在风中飘动。
“老祖宗,您这是怎么说来,不过数月未见。怎么竟病成了这般光景
鸳鸯主仆知心,见到这样的场面。早哭着扑了上去,看得贾芸也是鼻头一酸,荣华富贵的风流云散。还可期待着东山再起的那一天,可是这上天注定的生老病死,却是任谁也左右不了的终点。
“傻丫头,不过是早晚之事。何至于这样作态!”
贾母轻抚着鸳鸯的秀发,又把眼睛望着贾芸,说道,
“芸哥儿,老太太我终于还是等到了你。”
“老祖宗!”
贾芸忙上前行了一礼,带着歉意说道,
“都是我筹发小失措,累得你病倒在床,待会儿我就差人回京城,找最好的太医来
“用不着。用不着。贾母摇摇手,又长叹一口气才道:
“我的病我自己清楚,怨不得你啊。我只是恨我那不争气的宝玉。儿”原以为能把家里这副担子交到他的肩上,可是整日介也不肯离开园子一步,好不容易有你当了家。不能像探丫头一样帮衬你也就罢了。竟还勾连起外人来作怪,更把林丫头也拐带了出去,日后九泉之下。碰上我那短命的女儿女婿,却让我拿什么话来搪塞他们。”
“老祖宗
贾芸正要说话,却被贾母挥手阻断,
“你听我说,如今你是咱们荣国府的当家,我知道。宝玉之所以拉着你林妹妹逃跑,就是因为不服你,可是我老太太看得出来,如今这局面下,能够保住咱们贾家的,却只有你芸哥儿一人,不说别的,这次你能看出京城里头的危机,让咱们早早出来避祸,就是最好的明证!”
贾芸闻言只得苦笑。老太太实在太看得起自己了,充其量,自己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在危机关头,拉着他们逃跑而已,可若想要在这个壁垒分明的皇小沪中两面投机,保护贾府屹右不到,实在是迄远敌出引曰门…能力范畴,现在的自己,除了祈祷太子能够战胜北静王以外,根本想不出任何扭转时局的方法来。
贾母似是看出了贾芸的无奈,颤颤巍越的伸出手指指着屋子外头说道:
“你觉得老太太我说得不对?可是你不要忘了,咱们荣府还有一张真正的王牌!”
“王牌?!”
贾芸心头一惊。
只听贾母又肃然说道:
“如今皇帝驾崩,北静王和太子龙虎相争。天下各省的封疆大吏、督抚大员多在观望,这个时候。若是北静王得到了咱们的这张王牌。就可以彻底瓦解太子一党的大义名分。进而以拨乱反正之名堂皇即位。反之,咱们只要保护好这张王牌,就是对太子最好的支持,未来重复庙堂,咱们便是中兴首功之臣!”
老太太不愧是几辈子在官场打滚之人,几句话就点出了问题的要害。也让至今一筹莫展的贾芸犹如拨云见雾一般,找到了新的方向。
“贾芸受教了!”
老太太闻言,用力地点了点头。这才艰难的将身子靠到下去,换了另外一副柔弱的语气,
“都说贾王史薛,四大家族,如今王家已经投靠了水王爷,贾家的一半倒在了平安州,史家更是在铁网山上就烟消云散,只有薛家好福气啊,招了你这个女婿,倒是支撑了过来,芸哥儿”老太太话音一顿,似乎思悄了片刻,才说道,
“我的身子眼见是熬不到秋天了,等我一死,这些丫头们便失了依靠。老大夫妻两个和凤丫头不是跟我们一条心的,听说你们北上之前,先派他们往金陵去打前站,既甩开了这几个包袱眼线,又作出了佯装南下的举动,如今只怕他们还在老宅那边面面相觑呢。”
老太太说着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来,
“至于老二,太过方直迂腐,不懂机变,做个。太平官儿尚嫌吃力。何况是这个。乱世!余下的小辈里,宝玉已经走了,环儿不成气,兰儿又还年幼,这些关外的庄头们,有哪一个是好惹的,依我这些天看来。也就服气你一个”日后撑起这么大一个家子,可都在你的肩膀之上了!”
“老祖宗,你放心,贾芸都清楚。”
听着这仿佛遗嘱一般的语言。贾芸也只能不停的承诺应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