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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要崩溃了。我对着车顶绝望地喊了一声:“啸天救我!”

第2章 第一章 初见;缘(1)

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我会带着笑脸挥手寒喧和你坐着聊聊天

——陈奕迅《好久不见》

七月的夏天,日上当空,为了核实国土资源统计局出的某项数据,我和艾静被导师派到A市郊区的草甸堡上。形如其名,草甸堡里,成片成片的猪牙草在烈日下蔫不拉几地趴在干涸的土地上。我和艾静早已拉下仅限大妈专用的遮阳帽有机塑料板,将它严严实实地挡在脸上。我们跟土狗似的吐着舌头,想找一块阴凉地儿歇歇脚,可放眼望去;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是高仿版的美国西部大荒野,除了一条被晒得泛着亮光的柏油路以及两边滚着热浪的大麦田,连根电线杆子都没有。我抹了抹脖子上的汗,和艾静两人赶着骂导师缺心眼儿,最后骂得口干舌燥,嘴唇皴裂。带来的矿泉水早就喝得一滴不剩,我俩只好泛着白沫往回走。

其实哪是导师缺心眼儿啊,我们俩才是呢。当时选研究方向时,想着钱理教授在业界多有名啊,在国土资源利用方面的论文都已经在国外的权威媒体发表了,跟着他有项目做有钱拿有肉吃有酒喝,准没错。所以大脑简单得跟鸟类一样的我们,和导师这么一交流,被导师的豪言壮言这么一煽动,便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哪晓得导师在这几年越来越激进,每发一篇论文,矛头就指向房地产商,揭露政府和房地产商之间的经济链,抨击不可持续发展的土地开发模式,搞得跟刚参加工作的新闻调查局记者一样。结果国内的房地产商把他看作眼中钉肉中刺,不暗中找人赶出学校算不错了。国外对他大加赞赏的学院派明显也没有权力和实力聘请他去开发他们国家的国土,所以导师变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边缘人士,在我们学校半死不活地活着,一发神经就折腾一下,把我们遣到这种地方来。

都快走得中暑,终于在路边见着一个简易帐篷。绿色的帆布棚在我眼里,就是沙漠里的绿洲啊。我拉着没气儿了的艾静往里面钻,拿起一瓶果汁就往嘴里倒。什么是幸福?冬夜里的棉袄夏日里的空调,冒烟的喉咙里的一口饮料。我豪气地从钱包里掏出五块钱拍在柜台上,说道:“不用找了。”

柜台里光着膀子黑黝黝的男人举着个微型小风扇,对我说:“十块钱一瓶。”

我看了看饮料瓶,上面用一号山寨字体写着“康帅傅绿茶”,恨恨地又掏出五块钱甩给他。荒郊野外的黑店,抢起钱来不要命啊。

艾静早就灌完了一瓶水,喘着粗气,瘫在地上都不动活了。就那么傻愣地蹲着时,她忽然两眼发亮,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往绿棚的角落里走去。我一看,好家伙,这么偏僻的地方,还有人支个小破黑板,上面用粉笔歪歪斜斜地写了“算命”两字,黑板边上的算命师正趴在桌子上睡大觉。

艾静,你别看她是个女博士,但是对算命这事特别情有独钟。甭管是星座、血型、塔罗牌、占字、解梦,她都要插一脚。听说她初中时背化学元素周期表背了两星期,但记十二星座中英文名字,十分钟之内搞定,两天内深入研究十二黄道宫,无师自通,算半个星座大师。可在算命这个事情上,艾静秉承着学无止境学海无涯的风格,再接再厉,声称大隐隐于市,但凡去个地方,都得和当地的神婆切磋切磋。我说她搞封建迷信,她以一句“世界上的终极学问是神学”把我拍回去了。

那算命师被艾静摇醒,迷迷糊糊地拿出个命盘,晃来晃去地把艾静的命运绕了一圈,以“你的命中天子这三月之内一定出现”高亢有力的结束语点亮了整段对话,让艾静激动不已地把我拉过去,跟算命师说道:“你给她算算。1981年10月25日子时出生。名字是卢欣然。大师你给算算姻缘。”

近距离观察算命师,光头上的癞子疤白白点点,黑白参杂的胡子上还挂着茶叶渣,鸡皮般的手上青筋爆出,指缝里留着黑黑的污垢,两只眼睛都深凹下去,看着好像是个半瞎。我看着他,好似他脑门上写着“招摇撞骗”“上当自理”八个大字,一脸不屑地看他怎么算我的命。

大师摆弄了一下命盘,两眼一翻白,手指一掐算:“性急刚富于勤俭,无谋欠勇,是非多端,父母得力,丈夫相助,早年得姻缘。”

我拿帽子当做扇子扇了扇问道:“那早年是哪年啊?”

大师道:“23岁时,你已种下了因,果终将至。”

我的23岁,是乾坤倒转的一年。我突然失恋、我爸破产、我妈闹自杀、我一意孤行地考研。我不晓得,这么丰富的大事件档案里,那个‘因’种在了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还有没有土壤让它茁壮成长。想来“果”早就蔫了,生个哪吒也就三年,这都七年了,连个果核的影儿都没看见。

我说:“大师,你别给我绕虚的,我文化浅,你说个准话。我这家里的娃都等着我回去喂奶,老公正开车过来接我呢。”

大师终于把那一直往外斜的眼珠子往正中央挪了挪,说道:“你这一生锦衣玉食,双十年华觅得如意郎君,三十喜得贵子,虽无锐敏智慧,虽无大才美德,但可招四方之财啊。”

我磨着牙看着这半仙,想着果然是个瞎子,我穿着淘宝20块钱买的T恤,晒得跟黑炭头一样窝在这大蒸笼里,也敢跟我扯锦衣玉食,不由把帽子扇得更响了点,说道:“大师,我家里是种田的,不是良田万倾的承包户哦,是一亩三分地的那种哦。差三个月我就三十了,我那贵子你问问他,投胎的路上赶得匆不匆忙,是坐飞机哪还是坐动车呀?说我没有智慧没啥才能是吧。大师,我都读博士了。”

大师瘪着的眼睛突突地跳,脑门上的青筋也颤了颤,摸着胡子干干地说道:“所以说啊,姑娘,知识改变命运啊。”

我拍了拍桌子,指着他鼻子说道:“要不是看你是个残障人士,老娘现在就打电话举报你。去你奶奶的知识改变命运。”

回到学校宿舍时,艾静埋怨我这几天是不是上火,说话口气这么冲,一点都没有知识分子的样子。我对着镜子照了照脸,眉毛中央长了个特大的痘痘,不偏不斜地长在鼻尖正上方,跟印度阿三的姑娘似的。

拿了个饭盆,艾静问我:“晚上吃啥啊?”

我摸了摸突起的痘痘,说道:“咱去西门吃麻辣烫吧。我想死食堂师傅的肉串子了,一放暑假,咱家食堂也不可怜可怜我们这种大龄学生,呼呼地关门。学弟学妹们,赶紧回学校哎。”

晚上的麻辣烫最终没有吃成。我刚走到西门,就收到了郑言琦的电话。

“喂,亲爱的,在哪儿呢。”这句“亲爱的”不管听多少次,我都没法适应。

我望望人来人往的马路,说道:“没在哪儿呀。在学校窝着呗。”

“赶紧过来让姐姐看看,瘦了还是胖了啊。”

我说:“你在哪里呢?”

“新光天地的星巴克里啄螺蛳呢。快过来,姐姐带你玩好玩的。”

挂了电话,我问艾静,咱学校哪趟公交车去新光天地啊?

艾静是个土著A市人,脑子里定时更新A市的公交图。每次一问她,我都感觉像是电影里那些高科技影片里悬挂在半空的透视屏幕,正噼噼啪啪地以纳米的速度计算结果出来。

艾静果然在三秒钟后说道:“呦,那有点远。你过去怎么着都得倒两趟车。就说我们这破学校,到哪里都是起步两趟车。”

我想着,要不找个由头不去得了。念头还没成形,郑言琦就像我的蛔虫,立刻给我短信,让我打车过去,车费她来报销。

我一看完短信,立马朝马路伸出了手。

郑言琦和我是同市的老乡,虽然考到了不同的学校,但当时考到A市的,就我和她俩人。我们俩当时手拉着手进的A市,连衣服都不分,我还把我那暴发户的爹给我买的衣服送了一半给她,并天真地想着这就是古时说的同袍之情。当时这家伙也是村得要死,现在一步步地,终于混成了时尚圈的达人,天天刷微博,晒45度角举着手机拍的收下巴大头照。那天在电视上的一个时尚选秀节目上,我还看见她穿了件玫红的裙子,把眼睛画得跟熊猫似的去做了人家的嘉宾,跟吉米老师两人举个大牌子给人家打分。现在我成了学校里的一穷苦书生,她却已经打入了风光无限的娱乐圈。风水真是轮流转的事情。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都说多了,七年时间反转剧情就绰绰有余。

其实郑言琦跟原来的朋友都散得差不多了,唯独还跟我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联系。原因我大概也明白点。首先我是个优秀的倾听者。我在该沉默的时候沉默,在该发言的时候发言,她常借着酒意找我当垃圾桶倾倒一次,blabla地说完事情跟我说谢谢,接着就神清气爽地大吃大喝。我经常产生我被凌辱后,强奸犯还坐旁边悠闲地抽事后烟的错觉。其次我口风紧,不爱搬弄是非,这点很重要。虽然我有时候忍不住想去天涯上写一条“八一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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