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迈腿进宣政殿的那一刻,靳德良忽然回身,跟她说的一句话。
那时,她不懂靳德良的意图,但如今站在那人因忙了一夜,而略显凌乱的书桌前,陆蓁才渐渐有些感悟。
抛开儿女私情不说,赵文烨的确算得上是一个好皇帝。
但是,就是这样一位好皇帝,却偏偏辜负了对大盛王朝世代忠心耿耿的陆家,辜负了数度出生入死,为他征战天下的父兄,辜负了……
远处,传来一阵交谈朗笑,陆蓁放下手中磨好的松烟墨,几步退到了一边。
“……哈哈哈哈,照常卿这么说,朕就可以彻底将心放到肚子里,只等着你大胜归来了。”
常易坤行在赵文烨身后,神采奕奕,年少不凡,“如臣的队伍进展顺利,三个月之后,臣必在戎阳王庭之内,为皇上写那封捷报!”
陆蓁听了,心里一颤,不由微微抬头,去看这位她前世未曾得见,便殒于战场的少年将军。
常易坤,镇国大将军的长子。年轻一辈的武将中,唯一上过战场的人。智勇兼备,锐不可当,是他的死讯传回之时,赵文烨亲手写下送给常家的耒文。
可惜了……
“好!”
常易坤一番话,说的三人心头皆一阵热血翻涌,赵文烨更是拍案叫好,目光里满满都是无需遮掩的欣喜。
“常卿不亏是朕选中的人,风范不输乃父!来人,拿那壶桑落酒来,朕要与两位爱将共饮三杯,愿你二人旗开得胜,一洗我大盛五十年的受制于人,衰靡不振!”
“多谢皇上!”常易坤单膝跪地,但依旧神采飞扬,“但这酒,还是留着臣与陆将军凯旋回来再喝吧,那时,皇上可不能小气,三杯如何不够,臣要痛饮三十杯,三百杯!!!”
赵文烨抚掌大笑,看着常易坤和陆陵道:“好,就按你说的办。这酒朕就留着,等着你们大胜回来,再开怀畅饮!”
常易坤微笑,与陆陵对视一眼,齐声道:“臣遵旨!”
赵文烨点头,顺势拿起桌上那张行军图,“你们来看。”一旁的小太监见状,便和陆蓁便赶紧上前,替他将图高高举起。
“常卿,虽然你的法子万无一失,但朕还是有些顾虑。这雁鸣沙,自古流传的都是生死一条路,你说有旁路的消息,着实可信么?”
“皇上放心,臣已派人勘探过,绝不会出错。”
赵文烨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再查,再探,这一次,朕要万无一失!”
“是!”
陆蓁虽然站在地图后面,也一直低着头,但总觉得头顶有视线传来,可待她微微抬头,不着痕迹的观察之时,却见对面三人皆无异常的神态,不像是刚刚偷看之人。
怪了。是大哥认出了她,还是,赵文烨……
看完图,赵文烨又吩咐了几句,还写了两道密旨,交给了常易坤和陆陵,让他们“行将军之事,不必在乎旁人”,言下之意,便是如果关键时刻,两位司马大人以官威,或者父威来压人,他们可以搬出密旨来应对。
常易坤和陆陵跪拜接了密旨,赵文烨就让他们退下去准备其他。陆蓁一听,便有些急了。但此时此刻,她又不能言,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兄长利落转身,一步一步离她越来越远。
“陆陵,你等等!”
赵文烨这一声,听在陆蓁耳中犹如天籁,竟让她下意识的面露感激。
“皇上。”陆陵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折身反了回来。
“朕前日得一副骏马扬驰图,在侧殿的墨室里放着。正好你来,这画朕就赏给你了。”说着,赵文烨转头看了陆蓁一眼,“你去,带着陆卿去取那副画。”
陆蓁连忙应是,低头走到陆陵跟前,“陆将军,请跟奴才往这边走。”
陆陵皱眉,看着身前瘦瘦弱弱的小太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走路的姿势,说话的声音,还有外形轮廓,都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
“你叫什么名字?”
进了墨室,陆陵看着那道背影,斟酌了片刻,还是忍不出开口问道。
陆蓁双肩微颤,缓缓转回身来,抬头看着他,红着眼眶莞莞一笑,“大哥,我是蓁儿啊。”
陆陵双眼瞪圆,一步上前握住她的双臂,不可置信的道:“蓁儿,是你?你怎么穿这身衣服,有没有知道,有没有人看到,皇上察觉了没有,你——唉,你太胡闹了!”
陆蓁任他急语低吼,也不打断,只是含着泪笑着看他,默默享受着被陆陵关心的这珍贵的一刻。
“大哥……”她扶着他的胳膊,顺势靠进他怀中,喃喃道:“我没事,不会有人为难我的,是皇上让我见的你,所以,别再吼我了。”
陆陵一听,舒了一口气,轻声问道:“真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