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不能飘。”
虽然灌入耳中的都是“仁君、万岁”之声,但是看着群臣那陆陆续续、参差不齐的样子,王战还是立刻告诫自己。
王战心知肚明,他们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想通了、听明白道理就心悦诚服了——那可是巨大的既得利益。
不只是家里那两千亩免税田,更多的是来投献的田亩。全天下的官员士绅加起来,就算只占了大曌一半的田亩,那也是一年一亿七千万石到两亿四千万石的利益,怎么可能就这么心悦诚服了?那是多么巨大的利益、涉及多少既得利益者?想想也知道,他们怎么可能会愿意嘴里的肉少一大块?
这要是信了,恐怕脑袋怎么搬家的都不知道。
“利益有多大,就有多贪婪;有多贪婪,就有多不舍;有多不舍,不得不舍的时候就有多怨恨。千万不能觉得自己能让人纳头便拜,自己可没长虎躯。”看着参差不齐的群臣,王战在心里进行了一番因果逻辑清晰的论证,强有力的对自己进行告诫。
御座下的这些臣子,许多人的口是心非几乎肉眼可见。感受着种种细微之处,王战心中一动,很自然地想起了彼世崇祯的那些臣子。
崇祯对臣子和勋贵们劝捐时那些人的嘴脸,与眼前的臣子们似乎有些重合。那些嘴脸中,有史上有名的活该凄惨的笑柄货色周奎、陈演、魏藻德,有史上有名的无耻货色龚鼎孳、光时亨,还有更多。
眼前不情不愿的大臣,记忆中史书上的那些嘴脸,虚实交错间,浮现出了那些人自作自受的下场:李自成、刘宗敏的“追赃比饷”。当然,还有之后的文官士绅集团为李自成准备的下场。
文官士绅集团是如何对待败出京城的李自成的?——令李自成被追杀至死,没有任何复起之机。
李自成无知、骄傲、轻敌是不假,进了京城尚不知关外还有劲敌,居然没有派心腹大将接管山海关这等要隘关城,只派了新投降的唐通带领八千人进驻关外一片石。
出身穷苦,一朝坐上金銮殿就被晃花了眼,开始骄奢淫逸了也不假,但也只是开始骄奢,限于见识,还远没有真正的骄奢淫逸。
知识见识太少、惩治贪污腐败旧官僚的行动时机选择愚蠢,还是不假:
李自成和刘宗敏都觉得大顺不缺武将,对那些投降武将的看法是“身为武将不为国尽忠,居然投降,都该死”,于是,进城不过四天,一切都还未稳,便斩首勋贵与京城卫所武官五百余人。
接着,闯军只用未做过官的举人,投降的旧官僚都被闯军视作背主求荣的不义小人,越是大官越是被看得越不义、越贪腐,令绝大部分无望再做官。这倒也没什么。
但最后,投降的旧官僚不但无望,更遭到大肆拷掠、追赃助饷,夹棍脑箍一遍遍的令他们痛不欲生、悔不当初。其中的典型便是周奎、陈演、魏藻德等后悔莫及的笑柄。
周奎,崇祯的老丈人,崇祯劝捐的时候哭得死去活来,一个劲嚷嚷“老臣安得多金?”,觍颜拿了女儿周皇后的五千两银子,最后一共也才捐了一万三千两,连凑个一万五千两都舍不得。结果李闯入城,严刑拷打,珍珠美玉、古董珍玩不算,从他身上光现银就拷掠出了五十三万两。
魏藻德,内阁首辅,捐了五百两给崇祯。京城陷落之后他企图在大顺做官,李自成问他为什么不为崇祯殉节,他居然无耻的说“方求效用,哪敢死?”,李自成恨其无耻而不用。落于刘宗敏之手,被拷打了五天五夜,十指尽碎,交出了数万辆银子,最后被脑箍箍爆了脑袋,脑浆迸裂而死。儿子被拷打之后交不出更多银子,也被斩首。
陈演,在魏藻德之前担任内阁首辅,本来被罢免首辅之后就要离开京城,可是他家产财货太多,无法仓促启程,结果与继任的魏藻德一起被闯军抓住。眼见拷掠事起,深感大事不好,立刻主动交给刘宗敏四万两银子,结果四天后还是被斩首。
还有吴三桂一家,他身为总兵却最爱搞钱的父亲吴襄被拷掠致死,大哥被拷掠成残废。
崇祯劝捐以抵御贼寇,他们个个哭穷;结果落于贼寇之手,一个个肉烂骨碎、死的凄惨无比,可以说,个个是“棺材里伸手——死要钱。”
这些死要钱的笑柄,可恨亦可笑,但却惊醒了所有的官僚士绅:
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都得重用读书人?读过书的士绅大族旧官僚,有几个殉节的?哪个不是摇身一变就成为新朝的高官显贵?闯贼居然不肯接纳。不但不肯接纳,反而残酷拷掠——实为全天下士绅之死敌。
武将也杀,文臣也杀,选择在入城没几天、一切未定的时候这样做,太愚蠢了——令墙头草感到了恐惧、逼着他们产生了明显的倾向性,为自己创造出了敌人。
但若说李自成和闯军因为这几方面的原因就在短短时间内失去了战斗力、失去了民心,因而失了天下,王战至少是不完全赞同的。
战斗力之说,三月十九李自成进京,大约四月初十得到吴三桂叛国降清、占据了山海关的消息,四月十三李自成、刘宗敏率军离京挥师山海关,前后二十三天就腐化得丧失了战斗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