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阳世到阴间,经鬼门关是正途。有门鬼引路,办理一应事务。通关,过奈何桥,面见阎罗王,入籍等等。未断前缘的,了结前缘,背了罪孽的,洗清罪孽。象玉珠儿这样硬闯,形同偷渡,接下来的麻烦多多,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话说顾五赶到鬼门关一看,当值的两个门鬼一个认识,一个不认识。不认识的那个看上去病病歪歪的,象个痨病鬼,认识的那个是个酒鬼,红彤彤的一张大脸,见了顾五,大声招呼:“顾先生怎么到这里来了?你上次给我配的药酒,效果好得很,过几日再向先生讨要些个可使得?”
顾五道:“我那里这东西有的是,你只管去拿,不必客气。”停一停又压低嗓门问:“今日可有一个三岁大小的男童过关?”那酒鬼便回头问那痨鬼:“可有三岁男童过关?”
那门鬼答道:“今日已有七个男童过关。有不足周岁的男婴,也有六七岁的男童,独独没有三岁男童。”顾五说:“想是还没有送过来,不如让我到关口打望打望。”那酒鬼便说:”何劳先生大驾。我去看看排队候关的名册里有没有就是了。先生稍候。”说罢,转身去了,不一会儿回来说:“果然有。先生是来接人的吗?亲戚?”
顾五拉他到一边,一五一十讲了缘由。那酒鬼边听边挠头:“这可不好办啦,顾先生。我要是放你出阳诊,回来大家一起受罚,不好玩的。再说,人已经到了鬼门关,你就是出去也没用了不是?”
顾五听他这样说,笑一笑,解下腰间系的葫芦递给那酒鬼:“只要还没入关就不算是做了鬼,就还有得救。不着急,你先喝口水,慢慢想,总会想出个权宜之计来的。”那酒鬼接过葫芦,拧开盖来,先闻一闻,不由得也笑,仰脖猛灌一口,随即闭了眼,脸上作出一个舒坦至极的表情。
再睁开眼,眼珠子转一转,开口说话:“其实我这个地界,进一步就是阴界,退一步就是阳界。要说管,谁都可以管,说不管,也都可以不管。全凭两个字——高兴。不如先生就在这界碑处听诊号脉,若是救得下来,就地让小鬼们发还回去。那便是他命不该绝。我们也算是行善积德,就算没有现成的好处,也断不会有坏处。可是这个理?”
顾五笑笑,“是这个道理。”那酒鬼随即叫过痨病鬼,耳语一番,末了,只听那痨病鬼说:“既是这样,先生请跟我来。”当即带顾五出了鬼门关,又行了不多时,来到阴阳界的界碑处。早有一个个头小小,面色黄黄的催命鬼抱着那孩子在界碑处候着。
顾五上前,先试一试鼻息,气若悬丝。又扒拉出孩子的小手屏息号脉。然后取下左肩上的行囊,打开,取出五枚银针,在颜面人中,双掌合谷,双足涌泉穴处各扎入一枚。少倾,病童醒转,哇哇哭出声来。当即拔出银针,取出行囊里的一只小瓶,将现成的药剂强灌入小童口内。只半盏茶功夫,那小童的气色就恢复红润。
鬼娘 第三章
旁边屏息观看的两鬼齐赞,“好了,好了,可算活过来了。先生真神医也。”顾五叹口气说:”并非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只是来得凶猛些,偏偏那样的穷乡僻壤,缺医少药,不得及时救治。便是这样的病也几乎要了两条人命。呜呼!”发完感叹,又对那催命鬼说:“还要劳烦这位小哥辛苦一趟把人送回去。”
那催命鬼说:“好说,好说,我和这位痨病鬼哥哥是拜把子兄弟,先生既是他领了来,我也当是自己家的一样不惜力气帮忙。我这就把人送回去。”说完转身要走。顾五一把拉住他,又说:“这小童在阳间已没有血亲,这个……”
催命鬼还是那句话:“好说,好说,我自然给他找一处体面的好人家送过去。先生只管放心。”顾五仍不放手,却递上来一个小小的纸包。催命鬼见了问道:“可是先生要带到下面去的药?”顾五摇摇头说:“不是给他,是给你的。你面色暗沉,蜡黄,肝损脾大。必定会有发热乏力关节疼痛的感觉。可对?”
催命鬼连连点头:“正是。正是。”顾五便说:“这包丸药,你每日三次,每次一粒,服完之后再来和我要。需得连服数月方可见效。”催命鬼接了药,一迭声地谢了顾五,这才去了。
顾五目送那催命鬼去了,回头却见痨病鬼眼巴巴望着他。不由得微微一笑,开口说:“你怕是有个顽疾在脚上,可惜我此刻没有现成的药。改日叫我徒儿送几副汤药过来,你泡上个十来次,即可除了病根,包你不再烦恼。”痨病鬼听了又惊又喜,说:“先生真是神奇。我这脚气,重得很。是大大的烦恼。试了好些个法子,都未能根治。如今有先生赠药,真是再好不过。我这里先谢过先生了。”又道:“先生不方便在此久候,不如先回。我兄弟那边办妥了事情之后,再给先生捎信报平安如何?”顾五说:“也好。”一面说话,一面回到鬼门关口。又向那酒鬼道过谢,顾五这才告辞回医馆。
且说医馆这边,自顾五去后,两个女鬼被那蓬头小鬼领进医馆。柳五儿见玉珠儿满面尘土,额头上又是伤口,又是血污,头发蓬乱。衣衫不整的,着实狼狈。遂向小童讨一盆清水,让她先洗一把脸,又替她收拾一下伤口。问小童讨些创伤药膏抹在伤口处。再取一碗水来,褪下自己头上的玳瑁梳子,蘸了水,帮玉珠儿把头发细细梳理一遍。在脑后挽成一个发髻。玉珠儿自然感激不已。一切收拾停当,顾五还没有回来,玉珠儿不免面露焦急之色。
那小童被柳五儿支使去打水拿药,脚下一刻也不得闲,嘴上也没闲着,不住抱怨两女鬼害了师傅。说是回头师傅有难,便不给两鬼好日子过。玉珠儿听了,心里过意不去,便向那小童说:“你放心,事情因我而起,要杀要剐我一人承担。”那小童撇一瞥嘴:“真是和你们这样的说不上话,果真出了事,你一个可承担得起?”玉珠儿无言以对,只得低头不语。柳五儿便说:“这位小哥,事已至此,说这些话也于事无补。如今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先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再想下一步的事情。”
那小童听了这话,不再出声。只不住在堂前一面走来走去,一面留神听门口的响动。两女鬼在房里坐着,只觉得一分一秒都分外难捱。其间听到敲门声,三鬼精神一振,那小童雀跃着去开门,却是个来求医的。打发了来求医的,三鬼继续苦等。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又听到门响,那小鬼嘴里喊着:“这回该是了。若还是照这个情形等下去,先生没回来,我倒要先去了。”一面奔过去开门。开了门一看,不是师傅,却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女,黑漆漆的头发,粉扑扑的小脸,小童先说话:“看诊的?先生不在,若是不急,改日再来。若是急诊,请换别家。”那少女答道:“不为看病,只为寻人。你可见过…………”
话音未落,只听小童身后响起柳五儿的声音:“小桃?你怎么找来了?”一面说着话,一面人也到了门口。少女一见是她,就关不住话匣子了:“小姐,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自己出来了?真真担心死小桃我了。我为找你可是寻遍了这附近两条街。裁衣店说没有,干果店也说没见着。凉茶铺,点心铺,胭脂水粉铺处处都没有。啊呀呀,急也把我急死了。亏得挑馄钝担子的老温说是见你和一个蓬头女鬼在医馆门口和人讲话。这才寻到了。真真走得我腰也酸,脚也痛。又不敢停下来歇一歇,生怕小姐你出事……”
那小童皱着眉头在一旁站着看她不歇气地说话,好不容易寻了个话缝儿挤进去说:“真是吵死了。我当是谁在敲门?原来是个话痨鬼。”小桃听他说这话,不甘示弱,立即回敬:“我当是谁来开门?原来是个讨厌鬼!”柳五儿便说:“快别在门口站着磨牙了,回头先生回来看见象什么样子?都赶快进来吧。”
众鬼复又进到屋内。坐定,柳五儿才说:“你还好说急死了。我来问你,怎么早上叫你出去配两款丝线,过晌午都不见回来?”小桃回道:“小姐要的两款丝线我们平日里常去的那两家针线铺都说没有。只得到别出去寻,所以耽误了工夫。饶是这样,也只寻到一款颜色称心的,还有一款没配上呢。”玉珠儿听她们主仆对话,想起自己撞上柳五儿的大门时听到她说的那句:“你下回再回来这么晚,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