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伍连德与坂本抱在一处,除去众倭,余人自是难猜就里。
“伍兄”,冯慎望一眼坂本,“你认得这人?”
伍连德紧紧拉住坂本的手,已是哽咽难言:“冯先生……他……他便是我那朝思暮念的挚友啊!冯先生、亲王殿下,别的事能不能缓上一缓,容我二人寒暄片刻啊?”
看伍连德目带祈求,肃王也不忍心拂其意。“去吧!”
伍连德大喜过望,要过皮箱,拉着坂本到台阶上坐定。众人见他俩重逢情切,也都不去打扰。趁这工夫,冯慎将所经前事,一并诉于肃王。
“哲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伍连德摘下眼镜擦了擦,打开了皮箱。“这次从英国回来,我便有去日本寻你的打算,你瞧,礼物我都备好了!”
“是吗?”坂本微微一笑,“倒省得你空跑一趟了。星联,你给我带了什么?”
伍连德取出一只烟盒,“记得留学的时候,你最嗜烟草。这次途经南洋,我特地选了吕宋产的淡巴菰。哲也,你快尝尝吧!”
望着盒中皱巴巴的几根烟草,坂本鼻头一酸。“星联……我已经戒了……”
“戒了好……戒了好……”伍连德喃喃几句,突然又在箱中掏出根黄里透红的竹管。“哦!哲也,你送我的那支尺八我也随身带着!”
坂本接过那尺八,轻抚了几遍。“能吹曲子了吗?”
“我又不是你,哪里会吹?”伍连德笑笑,又道,“只不过这是你赠我的,我一直日夜不离……还有那本笔记簿,我也有在用。虽然快写满了,但我也不舍得丢弃,粘上些纸条便签,还能再录不少资料呢。就是贴得七零八落,有些像打了补丁……”
坂本将脸埋在双膝间,肩头不住耸动。
伍连德又取出那册子,“哲也你瞧,好好一个簿子让我给补成这副模样……你瞧……你瞧丑是不丑……”
“我不瞧!”坂本突然站起,哭着吼道,“伍连德你是瞎子吗!?如今你我已然冰炭不容!谁跟你来套交情?谁跟你来论旧谊!?”
见坂本遽然歇斯底里,肃王等还当他要对伍连德不利。冯慎与鲁班头刚要赶来制止,伍连德却摆手示意无事。
“唉……”伍连德长息一声,道,“哲也,其实从再见你的那刻起,我便知道有些事……已如覆水难收了……可现在,我不想考虑别的,只想趁这片刻的重聚,来与你一道别后衷肠……”
坂本摇头道:“星联,你还是那么幼稚……时过境迁之后,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大势如此,非你我能够左右。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了……隔了这么久,也差不多都忘干净了……”
“那好,不提旧事了!”伍连德红着眼眶道,“研制虎烈拉的,是哲也你吧?”
“不错”,坂本道,“若不是你们闯来,我说不定已培养出最完美的病毒了!星联你知道吗?仅是用粗制的病毒,便可使那些马路大纷纷毙命,若是变异到终极形态,那威力该有多么惊人啊!”
“马路大?”看坂本如痴如迷的样子,伍连德倒吸一口凉气。“你竟拿活人做实验!?哲也你变了,变得又残忍又冷酷……变得我都不敢认你了!想想那些被你害死的无辜百姓,你的良心哪里去了!?我们在英国留洋,学的是救死扶伤,不是杀人害命!”
坂本冷冷道:“我比你更了解支那!他们的朝廷横征暴敛、剥夺无度,逼得平民照样没有活路!他们在苛政下是个死,被我用来做实验也是个死,反正是迟早的事,还不如让他们‘死得其所’!”
伍连德绝望道:“哲也,你真的已经无可救药了……”
坂本打断道:“你有你的道义,我有我的立场。咱们的口舌之争,就到此为止吧!”
“不错,多说也无益!”伍连德痛心疾首,“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支尺八原物奉还,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坂本身子微微一颤,喃喃自念道,“也好……也唯有这样了……”
伍连德愣了一会,又道:“坂本君,你若还稍稍念及些旧情,请告诉我剩下的村民在哪里,这寺中应该还有些幸存者吧?”
坂本叹道:“有是有,不过他们的一只脚,已踏进了鬼门关了。”
伍连德急问道:“你什么意思?”
坂本幽幽地回道:“在逃离实验室前,你那个‘残忍’、‘冷酷’的旧友,给他们感染了虎烈拉……”
伍连德大惊,“你……你好狠的心!”
坂本道:“赶尽杀绝非我本意,可为了大计,不得不斩草除根!”
伍连德面上抽搐了几下,冲着坂本深鞠躬。“阁下要还残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