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荣辱不惊的始皇帝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喜色,高声道:“宣!”
“宣尚毅将军上殿!”随着内侍将始皇帝口谕一重重传达到宫门之外,一个浑身甲胄、精明干练的将领大步进来,越过重重宫门,在大殿外解下兵刃交给侍卫后,从容不迫地来到大殿中央,对始皇帝俯身一拜,并从贴身处小心翼翼拿出一物,像捧着最贵重的贡品般高举过头。一名内侍连忙上前接过,同样小心翼翼地捧到始皇帝面前。
始皇帝眼中闪过莫明期待,双手接过那片不起眼的东西,顿时有些疑惑,不由将目光转向跪在台阶下的心腹爱将。感受到始皇帝冷厉的目光,尚毅连忙匍匐拜道:“启奏陛下,那件东西已经被反贼裂成了几块,微臣无能,只拿回这其中一块。”
始皇帝眼中的希冀变成了愠怒,盯着匍匐不敢抬头的爱将默然半晌,突然抬手用力一挥。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立刻冲上前,将浑身颤抖的尚毅架起就走。尚毅不禁挣扎大叫:“微臣誓为陛下找齐所有碎片,求陛下再给微臣一个机会!求陛下再给微臣一次机会啊……”
凄厉的呼声越远渐渺,最后消失在重重宫门之外,群臣尽皆噤若寒蝉。始皇帝目光从群臣面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一名冷静从容的将领身上,对方立刻越众而出,拱手拜道:“微臣愿为陛下找到那件东西。”
始皇帝微微颔首,抬手一挥,内侍立刻长声高呼:“退朝——”
群臣尽皆舒了口气,纷纷拱手拜退。待群臣离去后,始皇帝这才好奇地望向手中的东西,也就是尚毅方才献上的东西。那是一块不规则的玉质残片,仅有小孩半个巴掌大小,正反两面都刻有花纹。那玉的质地十分普通,两面的花纹雕工也有些粗陋,实在不像是一件稀罕物。不过始皇帝的目光中,却有一丝畏惧与渴望交织的神色……
逃亡
哗!一盆凉水如醍醐灌顶,将宿醉未醒的任天翔激得浑身一颤,猛然坐起。抹抹满脸水珠,他望望头顶上方,茫然问:“咋回事?下雨了?”
一旁有人扑哧失笑,却又赶紧刹住。在大唐天宝盛世之年,在长安最有名的长乐坊宜春院的贵宾楼上,让客人淋雨无疑是天大的笑话。不过此刻却无人敢笑,宽敞华美的大厅中虽然还有七八个黑衣汉子,却尽皆肃穆而立,就连方才那失笑的女子,也低头噤声,不敢再动。
任天翔晃晃依旧有些发蒙的脑袋,恍惚记起那女子叫小兰,是宜春院刚下海的新人。若在往日,他免不了要调戏两句,不过此刻显然不是时候。在他周围,七八个汉子都在用鄙夷的眼神盯着他,尤其他面前那个须发花白的矍铄老者,眼里那强压的怒火,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
“姜伯,你怎么也在这里?”任天翔脸上的尴尬一闪而没,他已看到老者手中尚未放下的水盆,总算明白睡梦中的那场暴雨是从何而来。
“我姜振山也想问你同样的问题!”老者的怒火终于爆发,扔掉水盆上前一步,几乎贴着任天翔的脸在吼,“昨天是什么日子?你居然跑到宜春院鬼混!跪下,老夫现在就要替堂主教训你!”
任天翔抹抹脸上被喷的唾沫星子,若无其事道:“昨天?哦,我想起来了,是义安堂老大任重远的头七。那又如何?你该不是要以此为借口,将我这个少堂主痛扁一顿吧?”
“啪!”姜振山本已扬起的手重重掴在了自己脸上。虽然面前这少年是自己看着长大,可毕竟是堂主的亲生儿子。姜振山追随任重远二十多年,早已视之为天人,不敢有丝毫冒犯,这种感情如今也多少转移到他的儿子身上。面对任天翔的质问,姜振山只得将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含泪捶胸顿足:“堂主一世英雄,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混账儿子?”
一个蹲在角落的中年文士缓缓站起身来,方才他背对众人蹲在角落,一点也不引人注意,不过一旦站起,就没人会忽略他的存在,就连一直满不在乎的任天翔,也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他,有些意外地招呼道:“季叔,你、你也来了?”文士拈着短须木无表情。他的年纪看起来比姜振山年轻至少二十岁,却比姜振山老成稳重。就连最普通一句话,也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口:“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不来行吗?”
任天翔注意到方才文士蹲着的角落里,躺着个衣衫锦绣的男子,看不清年龄模样。他使劲晃晃晕沉沉的头,依稀记起昨晚与人拼酒,拼到最后酩酊大醉,那之后的一段记忆完全是空白。
文士转向那失笑的少女,示意她不用惊慌,然后问道:“昨晚究竟是怎么回事?”“奴婢……奴婢也不知。”小兰像只受惊的小兔,躲开文士的目光,战战兢兢地道,“昨晚任公子和江公子几乎喝了一个通宵,丫环乐师熬不住先去睡了,就只有奴婢在陪两位公子。后来奴婢下楼如厕,听到两位公子在楼上打了起来,然后就听到有人从楼上摔了下来。”
宜春院的龟公老顾也凑过来小声补充:“当时已经是凌晨,我听到小兰的哭喊赶来一看,发现江公子已经断气。小人知道事关重大,一面派人给季爷送信,一面关闭大门不准任何人出入,以免走漏风声。也幸亏江公子是摔在无人的后花园,所以这事就只有我和小兰知道。”
“你做得不错。”姓季的文士拍了拍龟公的肩头。老顾受宠若惊地连连点头哈腰道:“那是应该那是应该,季爷实在太客气了。”
姓季的文士摆摆手,龟公与小兰知趣地退了出去。文士转向任天翔,缓缓问:“昨晚究竟怎么回事?你真想不起来?”任天翔捶了捶头,颓然道:“我只记得昨晚跟人拼酒,后来喝飘了,实在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他望了望角落里尸体,“我可没杀人,你们得帮我解决这麻烦。”
文士袖着手没有说话,一旁的姜振山却已忍不住将任天翔一把拉到尸体旁,揭开盖在尸体脸上的衣衫喝道:“你先看看死的是谁!再教教我们如何解决这麻烦?”任天翔低头一看,脸上微微变色:“是六公子!”
姜振山一声冷哼:“你总算没有完全糊涂,七公子。”
长安七公子,是对长安城七个纨绔子弟的戏称,这七人个个出身显赫,年少多金,是无数青楼女子最喜欢的贵客,也是不少无知少女的梦中情人。而任天翔正是其中最年少的“七公子”。
在最初一刻的意外过后,任天翔脸上又泛起玩世不恭的浅笑:“昨晚我俩都喝飘了,谁从楼上摔下去都不奇怪,他的死跟我没关系!”
姜振山见任天翔一副的满不在乎,气得抓住他的衣襟喝问:“你知不知道江玉亭是谁?”“我当然知道。韩国夫人的独生子,贵妃娘娘的亲外侄,京兆尹杨国忠是他堂伯。”任天翔推开姜振山的手,暧昧一笑,“听说圣上跟他娘也有一腿,这么说来我岂不是死定了?”
“亏你还笑得出来!”姜振山双眼冒火,却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堂主毫无办法。那文士示意姜振山冷静,而后对任天翔道:“少堂主,死的是韩国夫人的儿子,不管是不是被你失手推下楼,你都脱不了干系。如今堂主新逝,义安堂群龙无首,李相国又重病缠身,无暇过问政事,出了这么大的事,恐怕义安堂也保不了你。”
任天翔不以为意地笑道:“那就将我交给京兆尹杨国忠好了,他是六公子的堂伯,一定会秉公断案,给我一个公道。”
“季如风,你可不能将少堂主交给杨国忠啊!”姜震山急忙道,“就算江玉亭是少堂主失手推下楼,咱们也得保少堂主周全。堂主如今就留下这么一个儿子,咱们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有任何闪失。”
白衣文士季如风淡淡道:“咱们当然不能将少堂主交出去,不过如今杨家权势熏天,而义安堂却是群龙无首,要想彻底将此事压下来,那是千难万难。为今之计,少堂主恐怕只能暂时离开长安,避避风头。”
姜震山低头想了想,一跺脚:“这恐怕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我哪儿也不去!”任天翔断然拒绝。季如风淡淡道:“少堂主,如果你不走,义安堂势必要竭尽全力来保你,定与杨家发生直接冲突。堂主新近去世,你忍心看着大家为了你一个人而流血拼命吗?如果少堂主还当自己是义安堂一份子,就不要让大家难做。”任天翔哑然,虽然他玩世不恭且不知天高地厚,却也知道杨家的势力,死的是皇上最宠爱的杨贵妃的亲侄儿,就算义安堂竭尽全力,也未必能保全自己。
季如风见任天翔低头无语,便示意几个黑衣汉子退出大门,然后对他道:“少堂主从小在繁华的长安城长大,穷乡僻壤怕是呆不惯。几个繁华城市中,东都洛阳离长安太近,不是好去处,扬州广州又太远,义安堂在那里的影响力有限,不好照顾少堂主。益州也是繁华都市,离长安不远不近,义安堂在那里还有分舵,我看比较合适。”
“我不去益州。”任天翔显然对季如风主宰一切的作风有些不满。
“那你想去哪里?”季如风皱眉。任天翔有些茫然,从未离开过长安的他,对其他城市都十分陌生。对他来说,无论扬州还是益州,都如天涯海角一般遥远,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选择自己的逃亡之地。
“开市喽——”窗外隐约传来更夫的吆喝,沉睡了一夜的长安城开始活泛起来。离宜春院只有一街之隔的东市,也渐渐响起了小贩的吆喝叫卖声,以及各种方言夷语的讨价还价声。经历了开元和天宝初年的高速发展,当时长安已成为世界第一的繁华都市,来自世界各地的各色商人,在长安城东西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