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翔眼中闪过一丝隐痛,奋力一鞭抽在马股上,沉声道:“赶路要紧,哪来那么多废话?”
见任天翔神情不悦地纵马疾驰,小泽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与褚刚相视一笑,急忙打马追了上去。在他们身后,昆仑奴兄弟带着几匹骆驼的给养,追随他们慢慢踏上了东去中原的旅途……
西域大漠,天高地阔,一只孤鹰在蓝天之下、白云之上悠然盘旋。在它下方,一小队旅人渺小如蚁,在漫漫黄沙中蜿蜒而行。天地苍茫,亘古未变。
“公子,这鹰……似乎有些古怪。”褚刚不住眺望天空,终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有啥古怪?”小泽少年老成地抬头看了看天上的飞鹰,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它已经跟了我们很久,从昨天就一直在跟着我们。”褚刚若有所思地自语。
“不会吧?这么远你也看得清?”小泽有些不信。天上的飞鹰看起来比苍蝇大不了多少,要分辨出它们的不同,恐怕比分辨苍蝇的公母还困难。
“自从我得菩提生大师指点,修习玄奘大师传下的功法之后,目力比原来增强了不止一倍。”褚刚解释道,“它就是昨天跟着我们的那只鹰,我不会认错。”
任天翔勒住马,有些惊讶于褚刚粗中有细,他问:“你意思是说,有人在利用飞鹰追踪我们?可是飞鹰不是猎犬,如何听人指挥?又如何与人交流?”
褚刚沉吟道:“突厥人最善训练猎鹰,并利用猎鹰追踪猎物或敌人。他们用旗子指挥天空中的猎鹰,而猎鹰则用飞行轨迹与主人进行简单的交流。当年太宗皇帝与突厥作战,就曾吃过猎鹰的大亏。”
任天翔恍然醒悟:“一定是高仙芝!他在西域经略多年,手下不乏突厥将领。看来他并不打算轻易就放过我,而是派出轻骑一路追击。幸亏可儿将最好的沃罗西马给了我们,而我们一路上又马不停蹄,不然……”
“那咱们赶紧快躲起来啊!”小泽面色大变,他知道安西骑兵的厉害,就连大漠悍匪也是避之唯恐不及。据说安西骑兵可以在马背上睡觉,因此几乎可以不眠不休地追击敌人。
“这西域大漠一望无际,咱们往哪里去躲?”任天翔不禁摇头苦笑,转问褚刚,“不知当年太宗皇帝,是如何对付突厥人的猎鹰?”
“扬起烟尘遮蔽天空,或以更凶猛的苍鹰驱逐猎鹰。”褚刚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可惜这些办法我们都用不上。为今之计只有尽快逃到人群稠密的地方,猎鹰毕竟不是猎狗,分辨不出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任天翔苦笑:“就怕追兵还有猎狗,毕竟狗比鹰容易指挥。”
“公子不用气馁,咱们可以往东南方向走。”褚刚往东南方一指,“咱们可以借道沃罗西进入祁连山,顺祁连山脉绕过玉门关去往关内。只要咱们进入山区,安西骑兵就没有任何优势,有林木掩护,猎鹰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任天翔拿出地图看了看,不禁微微颔首:“兄长很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啊!”
褚刚也没有否认:“我随族兄往来西域与中原,这条道没有少走。以往我们借道沃罗西绕过玉门关,原本只是为了省几个关税,没想到现在却可以救命。不过途中就怕遇上沃罗西兵马,运气不好会被当成奸细处死。”
任天翔笑了起来:“不过这回咱们不用怕,虽然松赞巴吉送我的那柄匕首留给了褚然,但我还有他赐我的王族饰品和礼器,就算遇到沃罗西兵也有护身符。咱们就借道沃罗西,看看安西骑兵可敢孤军深入沃罗西!”
五人五骑掉头转向东南方,疾驰两天后便进入了沃罗西疆域,然后借祁连山脉的掩护,躲过了天空中的猎鹰,绕过玉门进入内地,七天后便接近了碧海湖。过了碧海湖,就应该是大唐的疆域了。
眼看碧海湖在望,几个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已经借道沃罗西数天,相信安西骑兵决不敢追踪而来。而且天空中也没有再看到那只猎鹰,应该是安全了。
但是就在当夜,正当任天翔睡得正香,却突然被昆仑奴兄弟摇醒。两人连比带划,一脸的焦急。迷煳之中,他听到了隐隐传来的狗吠和马蹄声。
“不好!有人追来了!”任天翔匆忙出帐一看,但见黑暗之中,十几个黑影正向自己的营地包围过来。他们离营地已经很近,若非昆仑奴兄弟警觉过人,只怕几个人已经被人俘虏。
“公子快走!”褚刚急忙挥刀开路,借夜色掩护冲破包围,护着任天翔和小泽往东疾驰。昆仑奴兄弟则在后方断后,五人边打边逃,黎明时分便逃到了一望无际的碧海湖边。
天色已明,任天翔已能看清追兵的摸样——领头的赫然就是高仙芝帐下第一猛将李嗣业,手执陌刀率十八名安西骠骑追来。他们身着普通的牧人皮袍,想来是为了不引起沃罗西人注意。
“大食走狗,我不杀你,誓不为人!”李嗣业在身后手舞陌刀大唿小叫,吓得任天翔心惊肉跳。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天,对方的仇恨和杀意依旧分毫未减。
“公子快走,我去挡住他!”褚刚见昆仑奴兄弟无法挡住追兵,急忙调转马头向李嗣业迎上去。二人战马交错而过,就听“当”一声巨响,双刀相击溅出的火星,犹如烟火照亮了黎明的朦胧。
褚刚不擅马战,第一个照面就差点被李嗣业一刀震下马来,急得大叫:“公子快走,不要管我!”
任天翔心知自己帮不上忙,只得沿着湖边纵马急逃。李嗣业无心与褚刚纠缠,立刻率手下向任天翔追去,十八骑呈扇形,向任天翔快速包围过去。
双方一追一逃跑出数里,突见前方黎明的薄雾中,隐约出现了林立的旌旗,任天翔一见之下暗暗叫苦。他认出那是大唐军队的旗帜。前有阻拦后有追兵,看来这次是难以逃出生天了。
“是陇右的神威军!”褚刚从旗子上认出了前方的部队,“是哥舒翰的人马!”
任天翔凝目望去,果见最前方的两面大旗上,一面绣着“神威”,一面绣着“哥舒”二字。大旗之下,一魁梧老将须发花白,却依旧威风凛凛,双目如炬,尤其颌下那部长及胸际的浓密髯须,煞是威武。从其服饰上,任天翔认出对方便是官居二品的镇边节度使,那一定就是名震陇右的突厥名将哥舒翰了!他不禁心中一动:以前在龟兹就听说,高仙芝与哥舒翰虽同为镇边节度使,却素来不睦。这次是死是活,只能赌上一把了。
想到这任天翔纵马向前方的唐军冲去,嘴里大叫:“将军救我!”
领头的老将勒马停了下来,锐利的目光冷冷落在任天翔身上:“你是何人?”
“我乃大唐百姓,被几个身份不明的强人一路追杀,听人说哥舒将军镇边卫国,威名镇边陲,所以特赶来求救。”任天翔慌忙道。
哥舒翰展颜微笑,示意任天翔一行退到自己军中。
就见李嗣业率安西十八骑已冲到众人面前,乍见哥舒翰等人,李嗣业急忙勒马,不等人立而起的烈马前蹄落地,便在半空中拱手一拜:“安西节度使高仙芝将军帐下陌刀将李嗣业,拜见哥舒将军!”
在烈马前蹄腾空之际放开缰绳拱手行礼,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李嗣业秀了这手骑术,立刻引得哥舒翰身后识货的将领忍不住喝彩。哥舒翰却不悦地皱起眉头:“听闻高仙芝帐下有一文一武两员大将,文为封常青,武为李嗣业,那就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