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对方的眼眸,任天翔知道他没有说谎,而且按照《心术》上的记载,对方那紧抿的双唇更是表明了他的决心。任天翔有点糊涂了,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安禄山这个最信任的侍卫,突然倒戈相助。不过他没有再问,因为他已从辛乙坚定的眼神和紧握的双拳等细节中,看到了这个契丹少年真实的心意。他抬手向辛乙示意:“辛公子屋里请。”
“不必了!”辛乙没有动,只压着嗓子道,“七天后是萨满教的节日,所以明天他将亲自去蓬山接蓬山圣母来军中做法事,通常有六七名侍从和五百多名亲兵随行,所以途中你们没有任何机会。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蓬山,那是萨满教的圣山,他会将所有亲兵留在山下,仅带侍从登山。”
“你为什么会告诉我们这些?究竟有何居心?”任侠在一旁喝问。
辛乙没有回答,却从怀中拿出一张薄绢绘制的地图,以及一块样式奇特的铜牌,挂到任侠剑上,冷冷道:“这是可以通行范阳、平卢、河东三镇所有关卡的腰牌,以及蓬山附近的地图和周围的兵力驻防图。往南撤离的安全线路图上已经标注出来,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就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胆量和运气。”说完他转身就走,杜刚伸手想要阻拦,任天翔已喝道:“让他走!”
杜刚只得收回手,悻悻地目送这辛乙傲然而去。诸刚忍不住问:“公子为何要放他走?”“因为他说的句句属实。”任天翔叹了口气,“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何背叛安禄山,但却知道这确实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万一要是陷阱呢?”诸刚迟疑道。“如果他要想对我们不利,何不直接带兵包围这里?”任天翔沉吟道,“我想不出他饶那么大个圈来坑我们的理由,所以我决定赌上一把。”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道:“愿遵钜子号令!”
任天翔掉头道:“好!我们就仔细来研究下这张地图。”“停!”随行的侍从一声高喝,五百多名骑手应声而停。安禄山从漫天尘土中抬起头来,望向前方那座并不巍峨险峻的山峦,眼中闪过一丝柔光。
蓬山在幽州数百里之外,是一座仅数百丈高的小山。山势虽然不算高险崎岖,但重峦叠嶂绵延数百里,却算得上是幽燕之地的一处名胜。蓬山老母修行之处就在主峰半山腰的猿王洞,相传洞中曾有一群猿猴出没,不过在蓬山老母三十年前看上这处风水宝地,将之作为萨满教圣坛后,那群猿猴遍销声匿迹,从此猿王洞就只剩下一个名字,再没有猿猴。而蓬山,也就成为了萨满教的圣地。
安禄山摆摆手,侍从立刻高呼:“下马,扎营!”
五百多名兵将应声下马,在蓬山前驻足安营,而安禄山则带着六名随行侍从,纵马登山而上,直奔接近主峰山巅的猿王洞。翻过两道山梁,山势渐渐崎岖,战马仅能吃力地缓步而行。几名侍从翻身下马,将马留在一个山谷中,仅护着安禄山的马沿山而上。
前方出现了一条清澈的小溪,战马不禁发出一声欢嘶,几名侍从也都加快了步伐。长途奔行后众人早已一身臭汗,嗓子冒烟,能痛痛快快洗个脸,那是旅途中难得的享受。
来到溪水边,几名侍从先将安禄山扶下马,又奉上新装灌了溪水的羊皮袋,先伺候主子喝过后,这才开怀畅饮。出发前灌的水时间一长难免有点异味,自然不及这新鲜的溪水甘甜可口。
几个人喝够歇好,伺候安禄山上马继续前行,走出没几步,突见前方山道中央,一个富家公子模样的年轻人,正气定神闲地负手而立,挡住了众人的去路。走在最前面的侍从正要喝问,却听对方抢先喝道:“安禄山接旨!”安禄山吓了一跳,本能要翻身下马,跪地接旨,突然想起这是自己的地盘,而且对方手中空无一物,哪来的圣旨?跟着他就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不禁一愣:“是任大人!”
任天翔一本正经地喝道:“范阳节度使安禄山,还不快跪下接旨?”
安禄山在最初的惊诧过去后,心中已平定下来,哑然笑问:“任大人这是在闹什么玄虚?圣旨在哪里?拿出来我看看?”任天翔正色喝道:“安禄山。圣上召你进京,你却托病推辞,所以圣上特令任某前来探病。若果安大人真病得卧床不起,那就罢了,若是欺君罔上,那就捉拿进京。我看安将军满面红光,步履矫健,哪是有病的样子?既然如此,那就随我进京向圣上请罪吧。”
安禄山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任天翔,就像在看一个小孩在大人面前吹牛。他抚这颔下短髯呵呵笑问:“任大人要拿我?不知是凭什么?”
任天翔没有回答,却是抬手一挥,就听四周风声拂动,几道人影已从藏身处闪身而出,将安禄山一行包围在中央。安禄山虽然有点意外,却并不担心,他对自己几名心腹侍从的武功颇有信心,何况这里是萨满教圣地,只要自己的人能坚持片刻,萨满教的弟子必定会闻声赶来救援。所以他一点不急,只是饶有兴趣地等着任天翔表演。
任天翔似乎也不着急,并没有下令动手。安禄山有些奇怪,笑问:“你还有伏兵?”任天翔摇头:“没有。”
“那你还在等什么?”“我在等药性发作。”
话音刚落,安禄山突然感觉头*目一阵晕眩,差点从马鞍上摔了下来,他心中一惊,跟着立刻醒*悟,勃然变sè道:“那溪水……那溪水被你们下了dúyào?”“从上游算着时间,源源不断地*下*yào。”任天翔嘴边泛起得意的微笑,“不过不是dúyào,只是让你们昏迷片刻的蒙*汗*yào。”
像是在验证任天翔的话,一名水喝得最多的侍从,已经无声摔倒。安禄山见状心神大乱,掉转马头疾呼:“快走!”话音未落,任侠、小川等人已先后出手,几名侍从武功原本就跟他们有点差距,加上蒙*汗*yào的作用,哪里还抵挡得住?片刻间就被尽数打*倒。
“任兄弟,不知皇上给了你什么好处?为兄可以加倍给你!”安禄山换了付面孔,陪着笑脸软语央qiú。头晕目眩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已是在勉力支撑。突然想起这小子最是好sè,他急忙道,“你不是喜欢我女儿秀贞吗?我可以将她嫁给你,你看怎么样?”
任天翔一怔,冷笑道:“你以为美*人计就可以打动我?”安禄山急道:“现在秀贞跟马师yé走得很近,你要再犹豫,她可就嫁给马师yé了!”
任天翔又是一怔,跟着立刻对一旁的杜刚示意:“能不能让他闭嘴?”杜刚挥手在安禄山脖子上一斩,终于令他彻底昏了过去。与此同时,任侠等人已将几名中了蒙*汗*yào的侍从,闭住xué*道zàng入密林深处的洞*xué,并将打斗的痕迹尽数抹去,相信短时间内,不会有人能找到他们。
见众人已将四周恢复了原状,任天翔立刻挥手下令:“撤!”
蓬山南麓的另一条路上,一辆窗帘紧闭的马车和几匹马早已等在那里,见任天翔等人终于出现在山道上,小薇连忙将车赶过去接应。就见诸刚和任侠将抬着的安禄山扔到车上。任天翔跳上马车,向众人一挥手:“走!”
马车向南疾驶,车中,任天翔在任侠的帮助下剥去安禄山的衣衫,换上一身粗布衣服,连靴子鞋帽也全部换过。接着任侠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将安禄山修剪整齐的髯须全部剃尽,然后又在他脸上抹上泥土污垢。经过这一番乔装打扮,相信就是他亲娘老子,匆忙间也未必认得出来。
忙完这一切,任天翔终于舒了口长气,紧张的心情也松弛下来。按计划众人将安禄山假扮成重病求医的老人,小薇与任天翔则扮他的儿女、其余几人则是随行的车夫和仆佣。只要赶在安禄山失踪的消息传到范阳、平卢、河东三镇关卡之前,凭着那块可通行三镇的腰牌,相信可以蒙混过关。
马车粼粼而行,任天翔听着车行声在闭目养神。他神情虽平静松弛,心神却如车轴在高速旋转。顺利!太顺利了!顺利得令人恍如梦中!但他心中却始终有一丝不安,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中这种不安越发强烈。
“停!”他终于钻出马车,让诸刚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