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里种的大多是果树,凡是适合这里气候的各种果树,每样都种上一片。各个小院里,也没种什么紫藤之类,而是葡萄。看花事小,能收果子事大,干鲜果子大小也是收益。
这个实用节俭的想法在这个园子里被我贯彻到底。路边的花木,攀援的藤蔓,除了香料就是药材。总而言之,那种华而不实的花木,我是不待见。谁想种,就在分到的自己的小院里,自己种。
除了顺着院墙建的一些下人房外,山居里零散分布着八个极小的院子,有原木搭建的木屋、有竹排间夯土而成的竹屋,有石头垒成的两层碉楼,有土墙茅顶的草舍,有青砖红瓦的瓦房,有白墙青瓦的民居。都是三间正房,外加连着浴室的厨房,和干净方便的、最最重要的厕所。
屋子里的家具或是竹制,或是梧桐木杨木等这些最常见最便宜的柴木做成,不雕花,不描金,不镶嵌,不画纹,只涂上清漆,露出原木色。摆设也多是竹制的花瓶笔筒什么的,金银玉器一概没有。贾蔷戏言道,山居不怕偷。这话不假,因为没有值钱的东西。
睡的好不好,与床是什么材料做的,有关么?坐的舒服不舒服,与椅子是什么材料做的,有关么?府里的家具陈设那么值钱,为的是不掉了身份。这里又没有外人来,何必装那个幌子?再说,弄得富丽堂皇豪华奢侈的,还是山居么?
土地原本就是自家的,加上家具陈设都所费不多,整个山居建起来,比起别人家动辄几万几十万来说,花费算是很少的,满打满算也只用了五千两。其中厨房浴室厕所的排水排污瓷管,花了大价钱去定做,另外花钱多的地方就是荷塘了。
对于别的什么,祖母母亲父亲都由着我胡闹,只对我要挖荷塘一事,齐声反对。他们说,当年我落水之后,恨不得把府里的荷塘给填了,决不答应让我再建一个。我摸摸鼻子,好吧,我这是自找的。最后,我提出了改良方案,又经过几次修改,他们才勉强同意了。
最终的结果就是,荷塘只挖两尺半深,夯实,再用砖头石板打个硬底,上面铺上一尺土,最后放进一尺深的水。这样就算掉进去,哪怕陷进泥里,总共才两尺。安全是安全了,藕也能种,花也能赏,可钱也花狠了。砖头石板多是房屋围墙剩下的废料还不多费钱,可那个人工吧,就不能说了。但是家里三尊大佛都觉得这钱花到了刀刃上,值。我也只好捏着鼻子假装没有浪费这笔银子了。
自从山居建好后,全家每年都要来住上几次。夫子和师母,姑父姑姑和孩子,当然要一起来。
春天各种果树赶着趟的轮番开花,踏青赏花放纸鸢。夏日绿树浓荫瓜果正好,避暑赏荷吃莲蓬。秋日果实累累尝鲜吃果,顺便帮忙收收果子。没有府里繁杂琐碎的事,没了不得不应付的人情,颇是轻松的好地方。特别是这几年果树越长越大,景色更好,来的更是频繁。
我更喜欢这里的卫浴,我实在是受够了臭烘烘的马桶和极不方便的浴桶,尤其在用了这里仿现代的卫浴之后。我想他们也很喜欢这种干净和便利。祖母说了几次要在府里也建个浴室,姑父和夫子问了我几次卫浴的构造。或许,可以向父亲提议,开个专门经营的店铺?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出这个风头可不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每当我来到这里,就假装没有未来的困扰,假装自己还是个孩子,每天痛痛快快的陪着贾蔷玩上一会儿。在我心里,这里是我能暂时放下心中大石,可得片刻逍遥的世外桃源。
刚刚去过母亲的院子,心里一片感伤,母亲在山居建好后只来过两次,后来身体就不行了。院子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已经物是人非。我躺在摇椅上闭着眼晒太阳,慢慢平复心情。
“哥哥,去抓虾吧!”贾蔷跑了来。一身短打扮,头发乱的一塌糊涂,还光脚塔拉着布鞋。这就是十二岁的秀才、夫子眼中的美玉良才啊。我心里摇头叹气。看着他的笑脸,我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
“好,去。”
荷塘里的水引自外面的山溪。溪水先被引到山居的最高处,然后让水蜿蜒而下,灌溉果树,最后溪水流进荷塘,再从荷塘流出,重新回到山溪里。
要想抓虾,不必出山居,在溪水进园的地方设个网,就能抓到。先去寻一块纱当做网子,再找两个竹筒装虾,就齐活。
夕阳满天,飞鸟啾鸣,光着脚站在水里,身上湿了大半,捉了半天,也只有小虾两三只。本来就是陪着贾蔷来耍,虽然浪费了时间,心情却是轻松无比。类似的嬉戏,是我从前从来不敢想的快乐。
“哥哥,你怎么了?”
“没有,只是觉得来抓虾,真好。”我笑着揉揉他的头,他的头发更乱了。
“哥哥觉得好,那我们明天再来。”
“好,再来。”
当然,在我预料之中,回去之后祖母好一顿唠叨,尤其担心我和贾蔷湿了衣服受凉,第二天的抓虾自然也泡了汤。
祖母其实是赞成我去玩耍嬉戏的,只要我安全。祖母告诉我,夫子和姑父都对她说,我把自己逼的太紧,出去玩玩放松心情,对身体好。对祖母来说,我的身体我的平安才是最重要的,自然把两位老师的话记在了心里。
贾蔷有些沮丧,不过当我偷偷告诉他,第二天带他去去烤地瓜玉米吃的时候,他的眼睛一下子变得贼亮贼亮的。他真的还有一颗赤子之心啊。
乡试要考四书五经、策问和诗赋,我现在专攻诗赋,这是我的弱项。贾蔷恰恰相反,才思敏捷常有惊人之句。夫子说他心底纯透,才能常有所感、多有所发,所以能写出好诗。
我心里嘀咕半天,夫子这是说我心底不纯透,冷淡疏离,所以做不出好诗喽?好像也没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