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女儿下达了“审查令”之后,香玉再偷偷地潜入地道时,她几乎把身上的衣服全脱下来了,只系着胸罩下身穿一条裤衩……
大锁见了,十分惊讶:“你……你……”接着,还是写下了他说不出口却又不得不说的话:“请你自尊自重,我毕竟是有老婆的男人,再说,我的身体……”
香玉看了,“唰”地红了脸,她又羞又气又委屈,猛地挥起一只手——她要狠狠地抽他一个耳光——举到半空的手还是软软地放了下来,随即捂着嘴,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见大锁抱着头那无比难过的样子,她还是拿起笔,写下了又真又假的话:“你想歪了,侮辱了我的人格!我穿着衣服爬过来,那粘上的泥土,想洗没时间……”她没有说出真相,把那委屈的心酸憋在了肚子里。
唉,有谁知道,身处两难境地的娘,心里燃烧着一团焦灼的火啊。
此后,她就穿着那剪了三个洞的“麻袋上衣”和短裤衩,膝盖上绑上自己特制的护膝,从这边爬过去,又从那边爬过来……
由于香玉处处谨慎小心,好几天过去了,疯丫头都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但她心底里还是不相信娘会真的就“断”了。因为她太了解娘的心性,怎么可能说“断”就“断”了呢。
疯丫头曾经也想过:晚饭后和夏庄的那两个学生一起去大队部,在走到一小半路的时候,跟她们两个人编个谎,然后立即返回……可一方面怕引起她们两个人的怀疑;另一方面,自从下了后堆的堆坡,便有近一里路没有人家,尽管自己的胆子比一般女孩子大一些,可心里还是有些害怕,自己毕竟是一个小姑娘。她又想过,在某一天编个谎,在当天的晚饭后不去排练,呆在家里整夜地守着。可就那一个甚至两个晚上,娘就不能“忍”过去么?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想出的办法太幼稚了。
后来,疯丫头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趁娘不在家的时侯,她挪开羊圈洞口木板上的羊草,在其中半扇木板上留下了暗记,又在羊圈的东墙上选一悬挂的物体作为参照物,娘只要下洞,就必须挪开那两扇半圆形的洞盖……这样,娘下洞的秘密终究还是被“秘密”地暴露了。
这样一来,疯丫头是彻底地失望了,她怎么也想不通,娘怎么就死不回头呢?
疯丫头想着想着,耳边又回响起老主任的话:“如果明知父母有问题而不去告发,一旦他们的问题被别人知道了,那你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们要敢于告发他们的问题,这样,你和他们在思想上就分得清谁是黑谁是白,而且你已经用你的实际行动,洗涮了自己,证明了自己……”
疯丫头想着老主任的话,忽然觉得现在这个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光明正大的家,而似乎是一个阴森可怕的深不见底的黑洞。对于未来,她心里实在没有底:如果自己仍然装瞎子装哑巴,万一有一天被别人撞上了,不知道娘会怎么活,更不知道自己又会受到怎样的牵连……
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接过老主任已经划着的那根“火柴”,“啪”地一下点燃心里的“干柴”,把这“黑洞”照得透亮,把自己和娘还有那个臭瘪三,也照得透亮透亮的,照得一清二楚……
疯丫头想着想着忽然就兴奋起来,她下了床,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了笔和一个封面上印着一朵小红花的“记事本”,在上面记下了她思想的“伟大”转折——
我要冲出去
点燃那一把火
把这阴森的黑洞照亮
我要冲出去
点燃那一把火
烧毁这罪恶的罗网
我要冲出去
点燃那一把火
展开我思想的翅膀
我要冲出去
点燃那一把火
用我的青春和热血
拥抱明天早上的太阳
……
疯丫头在学校读书,数学最差,语文最好,尤其是作文写得精彩,常得到老师的赞赏。平日里,每当她心里涌起激情的时候,便会涌出一首小诗。
她写好了自己引以为豪的短短的却是激情洋溢的抒情诗后,她决定去找老主任,向他检举揭发……
可转念一想,要是把那惊人的秘密——“地道”抖落出来,那不光要轰动麻石盘,整个公社都要轰动起来那,到时侯,要是娘一时想不开……
疯丫头想着想着忽然叹了口气,刚燃烧起来的激情,又一下子让“一盆水”给浇灭了……
她又陷入了胡思乱想:麻石盘有“罪”的人的命运都掌握在谁的手里,无疑是老主任了,他是麻石盘的当家人哩。想到老主任,疯丫头忽然就想起了老主任的儿子双喜。想着想着,心里不禁一亮:她觉得找到了一条捷径,这条捷径既能使自己不受牵连,又能在一定程度上让娘不受太大的伤害。
想到这里,她又拿起笔,在纸上刷刷地写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