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一开始,在宁府的范围内,或者说,在贾府的范围内,这件事就闹大了。
但是贾母一开始还没想着要来。她知道,她来,很可能会把事情弄得更乱、更大。可是,听到“出人命”了的时候,她就彻底坐不住了。
那个时候,贾珍尤氏两个能坐主的都被“困”在了海棠院内,丫鬟们和一些年轻媳妇们受了惊,飞奔开来,口中禁不住的嚷嚷着“出人命了出人命了”,哪能一点儿反响都没有?
整个后院,一下子就乱了。
戏台上也被吓到了,那些贵妇人们也顾不得听戏了,纷纷走了出来,打听是怎么回事,远远的见到那些走进后院的王孙公子们的时候,少不得又是一阵慌乱。
还好的是,戏台那边本来就靠近外面,那些丫鬟媳妇也还是知道一点分寸的,能在这府中的,又能让围着海棠院看到那一幕的,哪个能没有几分眼色?倒是都避开了这些贵妇人。只是,虽是如此,听得人命二字,却依然是弄得一阵人心惶惶,又让八卦之心大大滋长,还有些,也不免感慨在寿筵里面出这种事,实在是晦气等语……
贾母哪里能让这样的混乱持续下去?
立刻就摆了轿子,带着邢夫人王夫人并贾琏到宁府来了,尤氏还没出来的时候,就把这些贵妇人安抚了一番,又难免说些“小孩子家家的,治家不严让人看了笑话”等语。
论辈分,她是此时在宁府的所有诰命的长辈,在京城的这个圈子里面,也称得上是德高望重的。被她这么一安抚,别人也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贾母便又让邢夫人王夫人和贾琏在内外各代行主人之职,总算是基本安定了局面。但事情一稍稍定下,她自然就要做些别的事情了……
待得薛林两个到了宁府议事的抱厦内的时候,贾母正坐在首位,身上自有一股时间沉淀出来的,不怒自威的气势。王夫人邢夫人倒是不在侧,但贾珍尤氏贾蓉乃至于贾蔷,却是一个不拉的全部都在了。
而荣府中的人,或者是为了给这几个留下一点面子的缘故吧,倒是只有李纨在场。
黛玉见了,不由低下头去微微一笑。
惜春设了这局,也是料了开头没料到结尾。若事情就此作结,非但枉搭了两条性命,原本的目的却也达不到多少。现在的贾珍贾蓉等,还无法得到任何报应。
但是贾母这一来……
她明显是打算借机会,给宁府一点颜色了。
这一点,极好。
看到黛玉,贾母的神情也稍稍的缓了一点儿,稍稍带了那么一点点地笑容出来,向正在行礼的黛玉招手道,“玉儿,还有宝丫头,你们都过来到这里坐着……今儿你们是真受委屈了,听老婆子给你们讨一个公道。”
这话可是说得颇重。
作为贾家的长辈,又是在刚做了亏心事的时候,贾珍等人听了这话,都不由得低下了头去。
但宝钗在这时也不敢多说,毕竟这是贾家内部的事情,只得也低着头,和黛玉一起走到了贾母的身边坐下。
贾母让她们坐下后,也不说话,就静静的看着站在下面的贾珍等人,眼神先是凌厉,不多时,便逐渐缓和下来,化作了无尽的的悲哀伤痛。
半晌,她的眼泪落了下来,拿袖子直抹眼泪,“我对不起国公爷啊!想当初,开国的时候,公公他们要上战场,后来连国公爷他们也去了,留下我这样的妇人家,直说要把这家中照顾好,好不容易挣来的基业、名声,不可轻易毁了。只是如今,我是老了,薛家妹妹也去了,虽说两公府同气连枝,但这府中我也早管不得了,如今竟出了如此丑事,让我到地下有何颜面去见国公爷!”
一听这话,“唰”的一声,贾珍父子兄弟三个,连着尤氏,都忙忙的跪下了,连呼不敢。
贾珍尚且强辩道,“老祖宗息怒!这是贱内治家不严,竟出了姨娘争风之事……”
贾母听了,顿时止了哭声,重重的在座椅扶手上拍了一下,巍颤颤的站起,手指颤抖着指了过去,悲声道,“事到如今,你还想瞒我!百十双眼睛看着呢,百十双耳朵听着呢!举头三尺有神明,佛祖鬼怪都看着呢!你瞒得了谁?你骗得了谁?你以为瞒过了,骗过了,还想继续做下去不成?要这两公府的名声被败坏到了怎样的地步,你才敢悔改!难道要到了抄家灭族之时不成!?”
这番话说得急了,贾母不免一阵咳嗽,一阵气喘,又瘫坐了回去,黛玉忙上前抚她的背,给她顺气。
贾珍他们这一下,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了。
事到如今,他们难道还敢担上一个“气坏老人”的名声?还是尤氏勉强说道,“如今那王太医尚在府中,是不是让找来给老祖宗……”
“不用了!”贾母断然打断了她,“我还没那么容易死!”一边又偏头看宝钗,说道,“宝丫头,你们家的姑奶奶,也曾经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她在时,这里是何等的有条理!如今乱成这样了,却还想要瞒着我呢,你且来告诉我,你之前在那海棠院看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