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抚了抚她的肩头,“吃了太多的苦,平时看着挺好,其实早就油尽灯枯了。我想,他活在世上也许只能?感觉到痛苦,死了未必不是一种解脱。只是很?多机缘巧合凑成了这个结果,好像人人都不清白,我们所有人,对他的死都有责任。”
善良的人习惯自我反省,不善的人事事理所当然。果真有错么?,其实谈不上,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儿,越想越觉得他的人生过于?凄凉。
可日子还?得继续,青崖引发的这场风波,在一片锥心之痛里,逐渐地消散了。
苏月继续忙于?梨园的事物,霜降这日,一大清早在含嘉城安置好了场地,等着报名的乐人前?来应试。
手上有人员名单,逐一轮番考核,检验他们识谱弹曲的能?力。这些人中有琴技上佳的,也有滥竽充数的,半天下来只挑出了七人,其中就有苏云。
只不过临要?结束时,仓东门上传话进来,说还?有许多没赶上报名的,问能?不能?给个应试的机会。然而没有核对过身?份,随意招募会乱了章程。犹豫间派人去询问来历,结果发现半数是风月场上的女?郎。
乐官们都有些发懵,不知怎么?会吸引了这些女郎。有人觉得她们可能?是真的爱音声,也有人觉得她们是急于?摆脱现下身处的环境。毕竟一入梨园,娼户就自动消除了,相较之下梨园更体?面,又有俸禄,这才一窝蜂地涌进来。
太乐令有他的考虑,“并非我瞧不上这些女?郎,实在是风月场上有诸多不好的习性,恐怕会带坏梨园的风气。以前乐工们人人自危,唯恐受达官显贵狎辱,若是引入了那些女?郎,她们借着乐工的名头主动卖弄风情、兜售皮肉,届时该怎么?办?况且梨园如今并不缺人手,还?是稳妥为?上,别再招惹麻烦了。”
苏月也觉得言之有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到将来时机成熟了,再作尝试吧。
所以今日从民间招募所得的,最后?核定是七人,七人都编入了银台院。苏月没想立时让苏云做前?头人,还?是觉得她的技艺需要?磨砺,等练上三个月再作调度不迟。结果皇帝的委任是来得真快,他坚定地兑现了他的承诺,一道口谕,让苏云当上了巡查使。
这个职务对苏云来说相当不错,既入了梨园,又能?随时回家。所谓的入园年?限简直形同虚设,还?有什么?道理不踏踏实实地干,将来接过阿姐的衣钵?
晚间姐妹俩在官舍说话,苏月仔细向?她交代巡查的路径和时间,这时虚掩的门轻轻被推开了,苏月知道,必是那个人来了。
果然,苏云扭头一看,立时站了起来,恭敬地叉手行礼,“陛下。”
苏月只得跟着作揖,“这么?晚了,陛下怎么?来了?”
皇帝舒展着眉目道:“朕忙完了手上的政务,想起好几日没见辜大人了,特来看看。”一面和蔼地问苏云,“巡查使的差事,二娘子觉得怎么?样?”
苏云说极好,“卑下借着陛下的光,刚入园就有官做,卑下一定用心办差,绝不辜负陛下的希望。”
皇帝说好,“女?郎有志向?,他日前?途不可限量。”说完才提及他最关心的问题,问苏月,“梨园官舍众多,你们不会挤在一间屋子里吧?”
苏月咧嘴,苏云孺子可教?,马上就意会了,忙说没有,“我有自己的官舍,离阿姐还?有些远,不会无缘无故打搅阿姐,也不会听见任何风吹草动,请陛下放心。”
皇帝很?满意,愈发器重苏云了。辜家那兄弟三人,论识时务、有眼色,加在一起都不及苏云,看来自己的眼光没出错,她实在是继任梨园使的好根苗。
而苏云呢,把握时机把自己的知情识趣发挥到了最佳,掖着手说:“阿姐该交代的都交代妥当了,我就先?回去了。要?是有不明白,明日再向?阿姐讨教?。”说完迅速离开了。
苏月看着苏云走远的身?影感慨:“阿妹好像一夕之间长大了。”
皇帝顺着她的视线目送,“朕也觉得她很?懂事。”
苏月方才想起问他,“陛下漏夜找我,可有要?事?”
“有。”他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张请柬递给她,“裴忌要?成亲了,你去不去?”
苏月迟迟接过来,纳罕地嘀咕:“给我的请柬,怎么?在你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