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凝视着她,笑容若隐若现:“亲人。非常重要的亲人。”
不知为何少年透彻的蓝眸,诚挚的笑容,让冰依心底的伤痛慢慢缓和过来。她问道:“那,寻到了吗?”
少年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点在冰凉的石桌上,指腹缓慢划过光滑如镜的大理石桌面:“寻到了,却也没有。”
少年抬起头,对上冰依疑惑的眼,笑道:“该怎么说呢?我知道他们在哪,却还没有做好寻到他们的准备。也许是近乡情怯,也许是怕某种尴尬的场面,也许……只是很单纯得想任性一下。”
冰依默默得看着远方,水天相接慢慢泛起光芒的海洋,忽然觉得此情此景,应该有一壶酒,香醇不易醉的梨花酒就够了。
一杯一杯得饮,默默得浅酌,品尝人生的味道。
冰依忽然看着少年笑了起来,那笑却有几分期许几分哀伤,她说:“我真希望,我的孩子长大后能像你一样。”
她顿了顿,声音微微哽咽:“像你一样俊秀聪明,像你一样有从容的气度,乐观的心态,善良的本性,像你一样……还愿对我任性,对我……撒娇……”
冰依的声音再继续不下去,她知道她其实更想牵着那孩子的手,每一日每一日看着他成长,伴随他蜕变;她更希望在他生命中扮演一个母亲的角色,而不是一个匆匆过客。
无论他将来是不是聪明漂亮,无论他平凡还是睿智,她都会陪着他,呵护他,直到他拥有足够翱翔天空的翅膀。
朦朦幽光的蓝天下,她忧伤而怀念的表情,她轻轻颤抖哽咽的声音,都仿如一把锤子重重敲在少年心上。
他脸上从容淡定的浅笑终于消失殆尽,他的眼中射出难以掩饰的孺慕之思,他弧度优美的唇轻轻抿起又张开:“我从来……”
他的手撑在石桌上慢慢直起身来,声音清悦却如被拨动颤抖的弦:“我从来没有怪过……”
“咔——咔——咔——”怪异的声音把少年和冰依吓了一跳。他们能清楚感受到,那坚固密合的大理石石桌竟莫名其妙动了起来。
那不是被海浪席卷后晃动的感觉,而是一种机械咬合开启的呆板节奏。
在几声连续急促的“咔咔”声后,冰依和少年目瞪口呆得看着石桌桌面竟从中央分裂开去,露出一个四方形半米见方的暗阁。
两人惊魂初定,莫名其妙得凑过去看。只见暗阁里竟放着一套大红色的凤冠霞帔,看色泽有些陈旧,却显然保存的很好。
冰依皱眉看着这套喜服,总觉得有些眼熟。她忽然想到,这个空中楼阁是卫聆风修建的……卫聆风?对了!冰依一怔,猛地醒悟过来,这可不是自己和卫聆风成亲时穿的喜服吗?
冰依只觉脸上“蹭”得一下热起来,她偷眼看看少年,却不知为何在他注视着那喜服的时候自己会有脸红心虚的感觉。仿佛是被一个孩子撞破了自己羞窘复杂的往事。
少年好奇得将那衣服取出来:“这是你们结婚的礼服吗?为什么放在这里?”
冰依的脸更红了,她现在只怕这暗阁里还有更恐怖的东西,若是让少年看见……
“咦?”少年往那暗阁里又张望了一下,“这里好像还有几张纸?”
冰依迫不及待地想抢回那几张纸,谁知少年的动作却比她更快,眼里流动着好奇狡黠的光芒,冰依无可奈何,只能懊恼地瞪着他。
少年小心地摊开纸,愕然发现那竟是一幅画,一幅记录某场盛大婚礼的水彩画。画上的新郎清俊挺拔,贵气天生,穿着明黄锦服,头戴金冠,瞧装扮应该是个皇帝;新娘身上穿得显然就是暗阁里的这套喜服,至于容颜,似隐在云雾中,不甚真切。
但落笔者所要抓住的自然也不是那女子的容貌,而是一种神韵。一种清新,淡雅,惹人沉醉的神韵。
少年吃惊得看看画,又看看眼前的女子。
冰依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干嘛这么看着我?”她心里却在哀叫,天知道卫聆风在这里留了什么?千万别是丢光她脸面的东西。
少年痴痴得抿着嘴笑,随即又翻到第二张。这也是一幅画,却是一幅素描。纸上画的是一个酣睡不醒的女子,那睡颜沉静安然,甚至死寂,却偏偏又给人无限安心的感觉。
这一次,少年确认无疑了,画上的女子明显是冰依,比眼前女子更年轻青涩一点的冰依。而方才那张婚礼图上的新郎,却不是萧祈然。
少年又往下翻,剩下几张中所画的都是眼前的女子,慵懒的,薄怒的,忧伤的,迷糊的,甚至是狼狈不堪的。女子的每一个神韵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又朦胧若现,显示了落笔者对画中人暧昧又难以描绘的深挚感情。
少年含笑把手中的画都递给冰依,然后便若有所思得看着她笑,直笑得冰依心里发毛。
冰依低头将手中的画随意一翻,只觉每翻一张,脸上的热度就狂涨一分。
她的脑中忽然浮现曾和卫聆风经历过的点点滴滴的每一幕,也想起了那个帝王的坚忍果决,还有对她难以言说的深情。
冰依不知她将这套喜服和这几幅画放在这空中楼阁中想表达什么,又在期望什么,心头却难免升起一丝异样的思念和感动。
那个被困在深宫,永远不愿表现出软弱的男子啊,如今可过得好?是否依然总将那两道如远山般的眉,紧紧皱在一起?是否依然总将脆弱掩藏在幽深莫测的笑容之后?
卫聆风,我能为你做什么呢?冰依在心里轻轻问自己,我要怎么做才能减轻你的愁绪和身上枷锁的重量呢?
少年清清朗朗的声音忽然在冰依的沉思间响起来:“这些东西是留给你的吗?”